林一清也抱着粉红色保温杯,在茶几另一边远远坐下,抚着杯子,问道:

    “这么晚了,有事吗?”

    贺涵脸上少了平素桃花般的笑意,有些严肃的面容,在昏黄的台灯下,勾勒出深邃的轮廓,多了些帅气逼人的意味,林一清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一清,”他斟酌着语气说道,“我承认,一开始拉你组队的方式可能让你觉得受到了冒犯;我承认,一直以来,我的想法和做法,有一些地方,你可能不大适应。其实,我也在学习,在改变,在成长,希望你给我机会,不要随随便便把人拒之门外。”

    “我哪有,你想多了……你的想法很有新意,我并没有全盘否定的意思……”

    “一清,”他诚恳地说,“我喜欢你的思路,大体上认同你的观点:用阳谋,走正道,才能走得远,一个团队的领导者应该具有这样的胸怀。我也在适应你分析问题的逻辑,试图在你的方式和我的习惯之间寻找一种平衡,这应该就是团队间的磨合吧!”

    他说得很慢,仔细描述着他对团队关系的思考,他紧缩着眉头,认真的样子弥漫着说不出来的魅力,林一清觉得心跳有些快,摩梭着温水杯,使劲喝了几大口,安安静静地听他说话。

    “一清,你扪心自问,如果今晚敲门的是张小枚,甚至张子谦,你会这么戒备吗?你可以对我有戒心,但别孤立我,好吗?组队那会儿的事情,我已经受到教训了,到底要我怎么赔罪,才能让你放下成见?对我多一点信任?别忘了,你说过,我们是可以交托后背的队友。”

    林一清打断他道:“贺涵,你怎么又来这一套?我还以为你改好了呢!我会试着更加信任你一些,但也请你收起那一套哄小姑娘的话,不要把自己扮成个无辜的受害者,好吗?你倒是说说,我怎么着你了?”

    贺涵针锋相对道:“你没怎么着我,就是看不惯,连撒谎骗人都不肯用心!你说你家卖摄像头,谁信?一看就是高知家庭出来的乖乖女。你一边说我不够光明正大,一边说着拙劣的谎话,让其他队友怎么想?这就是你团结大家的方式吗?今后,我们到底应该对你诚实,还是掩饰?罢了,不谈身世是纪律,我不怪你;可是做我们这一行吧,把假话说真也是职业素养,这不是你看不起我的理由。”

    林一清像被戳中了什么,有些气急败坏道:“你也知道纪律不允许透露身世,干嘛问那种问题?分明是逼我说谎!你幼不幼稚?”

    “到底谁幼稚?谎都不会编!何况你的阳谋也不是万能的!你搞不定烟酒柜的阿姨时,老拿眼睛望我做什么,撺掇我去收尾?难道你就该道貌岸然、正人君子、高高在上?我就活该干脏活,作白手套,还要被你瞧不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站了起来,满脸委屈,话里都带着点儿鼻音。

    “我把你当队友的……”林一清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道:“是我幼稚,好不好?你,你别生气!”

    她抬起头,看到少年一脸不加掩饰的激动与忿恨,湿头发软软地贴在额边,和平时嬉皮笑脸的模样完全不同,仿佛伤到了心。

    她咬了咬唇,轻声说道:“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声音又放软了些,接着说道:“都怪我,没有经验,没有处理好团队关系,谢谢你,谢谢你提醒我,否则裂痕一定会越来越大……其实,每次大家期待地望着我,要我拿主意的时候,我心里很慌……我,我……我并没有做好准备,我一直都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你知道的……”她越说,声音越低,低着头,笼罩在他的阴影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她一服软,贺涵反倒有些无措,赶紧坐了下来,说道:“你不要质疑自己,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不是质疑你的领导。虽然没选组长,可是大家都觉得你的大局观很好,思路很清晰,计划制定得滴水不漏,心里都把你当头儿……我也是。”他定定地望着她道:“请你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动摇大家的信心。而且,我是真的很高兴,能够和你组队。虽然,我们都还年轻,都幼稚,都犯了很多错误,可我们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是不是?我们还是队友,是可以托付的队友,是不是?”

    林一清抬起眼,正对上贺涵专注的眼神,目光中仿佛有火光在跳跃。她赶紧点点头,嗯了一声。

    贺涵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笑道:“别紧张,我只是来找你诉诉苦。希望明天看到的,还是那个自信明媚的小林子,带领我们向前冲,好不好?”说着伸出了拳头,要击拳为誓。

    林一清楞了楞,学着男孩子们的样子,轻轻碰了碰他的拳头,听到他吃吃地轻笑,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幼稚鬼。”贺涵却反唇相讥道:“你也一样。”

    他说着,一口喝完了剩下的可乐,起身道:“我走了,你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