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枕比预想的价格要高,买家鉴定是明末清初的,质地滑润,保存完好,比清越上次在电视上看见的那件瓷枕品质更佳。这个瓷枕,够她交一部分房租了。

    清越给何振强打电话要钱,说老宅还是翻新一下吧,等村里旅游区建成了,多多少少是一份产业。

    何振强说没钱,老房卖了拿笔现钱。

    听何振强的口气,他根本就不打算去老房子看一眼。清越脑海中浮出一句话:富不过三代。老宅现在虽破旧不堪,但从细处仍能看出何家祖上曾经辉煌过。奈何后代不出能人,只能惦记着卖老屋这点小钱。

    清越说那我去彭兴路看看,你那点货也用不了整个房子来装,实在不行就腾开一半给我公司用。

    “彭兴路你别去,我库房都占着呢,腾不开。”一说到彭兴路,何振强的语气严厉起来,极力制止。

    清越才不会听,她要去彭兴路看看。就她爸那点小电子产品的货,能占满200多平米的房子?

    彭兴路是风远市的一条老街,二十年前也算得上是市中心了,一度红火过。后来城市规划建设将商业中心南移,彭兴路虽已没有了当日的辉煌,但老商铺还在,老市民们还是习惯去老街逛逛。

    清越扫了一辆小黄车,在两米宽的老街小心穿行。小轿车、电动车、自行车都机警地寻着空子插队,交通灯形同摆设。好在车速都快不起来,行人也都毫不担心地随意走着,瞅见一条窄缝就溜过了马路。路边两排粗壮的老杨树需两个人才能抱住,茂密的枝叶附身抹出大片树荫,将道路拥挤带来的燥热高温降了一大截。商铺间偶尔夹杂着几家还没搬走的老胡同住户,主人拉开褐色斑驳的门板,穿着大裤衩摇着草扇子出来买油条豆脑端回去。从外面看进去,低矮的砖瓦房摆着老资历平静地端详着外面仍旧吵吵嚷嚷的街道,里外好似两个世界。

    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清越家的房子虽不是商铺,但因为邻街,地理位置好,又是二层,改装改装也能当个抢手的店铺来用。虽说这地方用来做清越公司那种艺术文化的生意有点不相称,但好在成本低,好好经营,说不定还能挖出些老街的文化潜在价值来。

    清越心里盘算着如果把她公司搬到彭兴路该怎样经营,前面人群里远远看见了她爸爸何振强,胳膊里夹个公文包正在朝前走着,看样子是刚从二层的库房出来。

    清越一直看不上他爸爸的做派,感觉他向来对自己定位不清。一个做家用电器小生意的,偏偏喜欢每天穿西装,胳膊夹个公文包,装公干。每天收拾得笔挺周正,皮鞋擦地锃亮,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厅级就是个处级。

    他就在清越对面街道前一百米的距离,今天没有夹公文包。

    他右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孩子的另一只手,被一个女的牵着。那女人烫着大波浪卷,穿着深色改良旗袍,屁股一扭一扭的,有着市井娇娘的风韵。何振强和那个女人说说笑笑,孩子牵着两个大人的手,蹦蹦跳跳。

    清越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她肯定不是什么亲戚朋友同事邻居。

    谈笑间,那女人的手伸向他爸爸的T恤,很自然地给他拨了拨,像是要拨掉T恤上沾着的东西。

    清越紧皱着眉头,快走了几步跟了上去。

    走了约半公里,三人在一个公寓楼前停了下来。等电梯的工夫,那女人的手搂上了她爸爸的腰,而她爸爸,低下头亲了那女人的额头。

    天旋地转。路边粗壮的大树似是受到重击一般也开始倾斜,跟着清越一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