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小燕儿。”

    时若姗姗迟归,她的乏闷可算有人解了,燕妫笑盈盈地为时若满上热茶,双手捧到对方面前:“是么,我有什么事累得你非要在外头冻这么些日子。”

    唐时若心满意足地抱着杯盏暖身,可算是舒服了:“嗐,出趟任务竟叫我这瞎猫撞了死耗子呗。还以为那对腌臜母女早饿成白骨两具,没想到却叫她俩混得越发舒坦。”

    “哪对母女?”

    “还不就是你那个……”

    燕妫拿着茶勺的手腕不由一滞,啧,原来说的是母亲刘氏与她那个胞姐。许多年没有提起这她们了,到底是沉得住气的人,她只垂下眼眸安心烹茶:“年深岁久,早不知她们如今长什么模样了。”

    唐时若:“可怪不得我多事,你那个孪生姐姐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想认不出来都难。既认出来了,就断没有放过不问的道理。”说到此处停下哈哈笑,点点燕妫的鼻尖,“可相像归相像,人家长得比你白嫩,比你娇羞,日子比你过得顺心多了呢。”

    燕妫“叮铃”扔了茶勺,杏眼一瞪,佯作生气:“你是存心气我的不成!”

    “罢罢罢,可不敢。”唐时若笑呵呵地饮罢茶水,这才说起,在鹤鸣山附近的某个镇子遇到了燕姒。她便半是好奇,半是关心的,花了些心思好一番调查,弄清楚了那对母女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行吧,你只管说,我听着。”燕妫只垂眸煮茶,想不想听的不重要,倒是不可辜负时若一番心血。

    小炉上的水咕嘟沸腾着,溢出氤氲水雾,暖暖的很舒服。唐时若抱着茶盏,将前些日的见闻娓娓道来。

    原来,那刘氏母女当日拿了卖燕妫的二两银子后,忙不迭去弄了些米面来吃。哪知不仔细被周遭的饥民撞见,吃的和余下银两全都被夺了去。也算她们命不该绝,恰有一车队路过,车队中有一方姓男子不忍见母女俩惨遭欺凌,遂喊了伙计将二人救下。刘氏得救后,愿自卖入方家做个仆人,不求工钱,但求一口吃食。那方姓男子一时心软,又念及妻子多病,家中诸事与一双儿女无人照料,便将之带入家中安置,只令她洗衣做饭,工钱仍旧给她。

    一晃数年过去,那方姓男子生意做大已为一方富甲,人称方二老爷。这方二老爷的妻子却是个无福的,早早撒手人寰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刘氏岂能放过这天赐良机,硬是使尽百般手段趁虚而入。那方二老爷是个敦朴的,念她多年照料家事颇有经验,虽比不得年轻姑娘貌美,但风韵犹存算得上有几分姿色,纳为妾室没几年便将之扶正做了续弦。就这般的,刘氏苦尽甘来,自此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跟在身边的女儿也很快改姓了方。

    “谁知她蛇蝎心肠仍不满足,先是暗中替换药材致使方二老爷独子夭折,后原配女儿城郊踏青时被山贼凌|辱至死,也是她买通山贼所为。可怜那姓方的倒霉蛋浑然不知她这腌臜心思,恸哭几场后,反倒更珍惜刘氏母女,四处求医问药盼着刘氏为他再生一子传宗接代。”

    唐时若说起这些,言语间颇有几分愤懑在的。然燕妫听罢了故事,却只低低垂着眼眸,不紧不慢饮下热茶,并不见有何表态。其实这一晃眼都十几年了,听着她说这些,倒像是听别人的故事。彼此的生活已然在不同轨躅,虽然不忿,但从未想过再有瓜葛。况那是她的血亲,仇恨再怎么深,难不成还要替天行道宰了她们不成。

    唐时若也知她心中纠结,沉沉叹气,免不了有一番感慨:“如今天光晦暗世道艰辛,蛇蝎之人浩如烟海,有时候我便在想,倘若做个好人不争不抢,是否能够在这浑浊世道下保全此身。”

    燕妫笑,叩响桌案,指指放在手边的剑:“你我本就不是好人,又哪来的这些烦恼。”自入了霁月阁,行的是杀人越货刺探情报之事,可不敢说手底下没有冤魂。

    唐时若恍然一叹,跟着笑:“也是,都不是好人。”像她们这样的人,还配谈什么保全此身,谈什么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