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身鹅黄裙衫,鲜嫩如春日,发上梳着双髻,插了枚新月形的玉白梳篦,鬓角各垂下一绺头发,更衬得下颔尖尖。

    李迢凝神辨认半响,才从她似曾相识的眉目里反应过来:“空空儿?”

    本以为空空儿离开沔阳驿站后一定早就走得远远的了,谁曾想她竟然还在沔阳,甚至还来翻窗了。李迢惊讶地瞧着她,顾时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伸手取走了李迢手上快燃尽的火折子。

    随家弟子都在隔壁看着宁霜前,屋里只有他们在。空空儿光明正大、悠哉游哉地回身阖上窗,摘下还滴着雨珠的斗笠,在屋子里捡了把椅子坐下,十分自然地应道:“是我。李娘子,顾郎君,晚上好呀。”

    她此刻面上未施粉黛,白皙匀净的脸上一双黛眉,秀美如柳叶。相比起来,在驿使见到的空空儿一身灰色的驿使服饰,肤色被涂黄了些许,五官也各有修饰,气质便天差地别起来,须得仔细观察,才能看出两人之间的联系。

    妙手空空素来胆大妄为,连京城里那些达官贵人的深宅府库都敢去。现在想来,她如此放心大胆地去见了段娘子,也是自信她绝不能凭此一面就能捉住自己。

    李迢不由赞了一声,空空儿扬起下巴,笑眯眯地道:“李娘子真乃慧眼识珠之人。”又看向李迢和顾时,爽快地问:“说吧,你们想问什么,或者叫我做什么?”

    这时候她又不似在驿站里油盐不进的模样了,全然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

    做什么?李迢迷惑了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未相问,顾时便解释道:“我们识破了空空儿伪装,从她手里拿回了东西,便可以要她做一件事。”

    空空儿眨眨眼:“只有一件事。顾郎君,李娘子,你们可要想好了。”

    她的肤色极白,杏眼一转,烛光便在她眼中晃动,粼粼好似水波。这样灵秀的小娘子,即便已知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妙手空空,也叫人很难提起防备之心。

    李迢道:“我不用。顾郎君说吧。”她这时已明白顾时如此上心武籍一事,除却出于对随家的承诺,更有另一层原因。

    她没有什么是需要妙手空空才能做到的事,但顾时却有。

    顾时郑重地向她点点头,转向空空儿,却没有马上提出自己的要求,而是问道:“空空儿,你是从何时开始的?”

    空空儿眼一眨,倒很坦然:“金缕衣。”

    本朝服饰多追求质朴淡雅,即便是皇室中人,也常着素色,缀以彩线暗纹。不过民间一直有传闻,在汴梁皇宫的府库之内,收藏了一件前朝武周皇帝的金缕衣。这金缕衣以金线蚕丝织就,华美非常,只是从来无人得见。

    然而四年前却出了一件大事,有人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府库,还进到了最深处的密库,见着了那件金缕衣。这件事直接导致皇室更改了府库的设计、守卫和出入规定,而做下此事的人,正是妙手空空。

    和此前不同,空空儿还算有所收敛,并未盗走金缕衣。但取而代之的,是胆大妄为地在密库的墙上留下了评鉴心得,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皇室虽极力封锁此事,但消息仍不胫而走,据说直到现在,朝廷秘密签发的缉捕令仍在追捕空空儿。

    李迢想到此处,不由道:“段家是天子近臣,肯定知道这事,这样你也敢去见段娘子?”在驿站里,呆在屋中还有把握,一旦到了庭院,他们根本困不住空空儿,她想走是易如反掌。

    空空儿随意地挥了挥手:“嗨,没事儿,秘密缉捕令的事就是说出来面上好看的,到底我也没拿走什么东西,早就没人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