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柱今天包里装了一个麻袋,他哼着歌,嘴里呼出白气,跟鱼吐泡泡似的,一串一串不停歇。

    麻袋是他闺女塞给他的,为了盛垃圾。只不过这个垃圾有些特殊,是医院实验室的垃圾。

    医院北边有个实验大楼,装修十分豪华,它旁边有个垃圾池,里面全是黑色袋子。林青莱昨天用手一扒拉,发现袋子里全是废弃的试剂瓶,量筒、锥形瓶……都有,有些碎成渣,一块一块黏在一起,有些破了口子,像是被老鼠啃了一样,不管怎样,都是实验室不要的垃圾。

    林青莱嘴角翘了翘,这些试剂瓶完全可以再利用嘛,灯罩、笔筒、花盆……碎成片的可以插在地里反射阳光,或者插在墙头防范小偷。

    昨晚上她把这事一说,林三柱大力支持,他本就是个喜欢往家里扒拉东西的人,不管是捡的还是抢的。

    林三柱先去洗衣房报道,他像模像样戴上黄色皮手套,端着一个大木盆往水池那边走。

    他没跟昨天一样,啥事都让孙淑花做,“大姐,咱俩先合作,把这床单全洗了。”床单是大件,洗起来比较费时,林三柱拧开水龙头,说道:“你洗净,我摆干,这样快。”

    孙淑花来的很早,因为要帮林三柱洗衣服。她一听这话有些感动,这事本来就该她干,如今搞成分工,她心里有些不得劲,觉得自己占便宜了,于是说道:“大兄弟,你去忙你的吧,这床单我来洗。”

    林三柱:“……”

    他克制住自己点头的冲动,谁让他昨天被领导表扬了呢,这一表扬不得了,暗处好多双眼睛盯着他呢,他不好旷工,于是两只手慢悠悠地把床单拧成麻花。

    孙淑花洗完三张床单,林三柱才拧干一个,这磨洋工的功夫十分高明。

    林三柱打听消息问:“大姐,咱们医院实验大楼旁边的垃圾池修得挺气派啊。”

    孙淑花像是知道不少内部消息,她两只手搓着床单,头不抬回道:“这实验大楼就是个烧钱窝,别说垃圾池了,连茅房建的都比睡觉的地方好,我有个老姐妹专门负责打扫实验大楼的厕所,她跟我说里面的墙,亮的都能照见人影。”

    说到这里,孙淑花有些羡慕。医院有轻松的活,有麻烦的活,有受累的活,虽然“劳动最光荣”的口号喊得十分响亮,但说实话,谁不想干最少的活拿最多的钱。实验大楼才几个厕所啊,只要打扫干净,每月就能挣个十几块钱,比她在这洗衣服强多了。

    不过现在孙淑花有了盼头,她帮林三柱洗衣服,同样的时间,多出二分之一工资,累是累点,但挣钱啊,这点账她算得过来。

    林三柱没有太惊讶实验大楼经费高,广播里经常说技术重要,他觉得实验室是搞技术的地方,费用高点很正常。他拧干净一张床单后,转头问道:“这实验大楼的垃圾咋处理?”

    孙淑花这才仰起绿布包裹的脑袋,活动一下脖子后,说:“这垃圾有县医院帮忙运走,每月来一次,大卡车轰隆隆的跟打雷一样,至于运到哪里,我不清楚。”

    医院西部家属楼中,布升平坐在沙发上发呆,昨天那个小姑娘说的话给他极大触动。

    几年前上面让搞生产,口号赶英超美,大锅饭搞起来,他按部就班做了,效果不好。后来他琢磨出一些方法,例如奖励干活多的,惩罚干活少的,成果显著,可这事让老职工们非常不满。他们现在好不容易清闲下来,谁还愿意跟年轻时候一样埋头苦干啊,所以一直反对布升平的建议。

    韩敏骑自行车下班回到家后,就看到自家男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无声叹了口气,她男人以前有多么风光,现在就有多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