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乌篷船飞速向东,因为是顺流,船没有扬帆,船离开临河半天的功夫,又开始下雪了,天逐渐亮了起来,开阔的水道上起了一层浅薄的水雾,周遭的景色像是泪痕过面红红的眼圈,是泪痕,满面心事。河道两边褐黄色的芦苇荡里夹杂着早春冒头青尖。

    撑船的何诠五十多岁,他穿着一身蓑笠,孤独地站在船尾,手控着舵把,他木然地看着远处萧索的景象,在他身前的一间小房间内,范梓躺在地板上鼾声如雷,边上的两个小伙子也睡着了,那个一身华贵的就是当今的太子?江风比较大,他把房间的门帘放下来,又回到船尾拿起舵棍。

    他带着儿子何虎,儿媳闵珂在江上跑船,早上下船置办盐水时碰到了背着太子的范梓,他说太子遇刺能否借船去邯郸,他还拿出了太子的信印,再看那穿着华丽的少年胳膊上确实受伤。范梓一看就是个农人儿,他说的话令人将信将疑,即使有跑船多年的经验这个时候他还是迟疑的,生活告诉他,活着,不是刻意去追求富贵和安逸,而是避免卷入灾难,他跑船只是想在这个夹缝中卑微地活下去,此地去邯郸路途遥远,没个十天可不行。

    结果范梓掏出了十两银子,何诠一辈子都没见看过这么多钱,这白花花的银子晃的他心神不宁,是要还是还是不要,范梓已经把银子塞进他怀里,人也上了船。

    何诠跑的乌篷船上下两层,船的下仓放粮食,上仓有两个房间供人活动,一个何诠住,一个给儿子儿媳,人上了船何诠的房间收拾出来给范梓三人住,何虎和闵柯是对老实的小夫妻。

    到了晌午赵政醒了过来,脑袋轻松了很多,没那么沉重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是在一个船仓里,范梓在呼呼大睡,范蛋手里捏着些许碎花瓣正看的津津有味,他前面是摆着太子的荷包。

    范蛋看见他醒了,赶紧把花瓣塞进荷包,把荷包还给赵政“你醒了!”

    “咱们这是在哪?”赵政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一点知觉也没有。

    “你放心吧,你现在死不了,虽然没有鸩喙粉,但找----找到了蝎子尖,我们现在要坐船去邯郸!”

    赵政心中一阵感激,救自己命的是‘太子’这个身份,是赵偃这一身衣裳,这身权利的皮囊让他活了下来。

    这时船舱外突然传来一阵歌声;月挂山兮云黯淡,水向东兮西行难,舟楫难兮可奈何,职兮职兮奈若何!

    赵政道:“能扶我出去看看吗?”

    范蛋扶着赵政出了船舱,外面雪停了,江面上视野开阔,船尾没见何诠,江面上不远处一艘很小的渔船正在捕鱼,唱歌的渔夫,他歌声嘹亮,看上去心情很好!

    赵政道:“真好听!”

    范蛋红着脸道:“我们村青蛾唱歌也很好听!”

    赵政道:“这是心情还是在言志?”

    范蛋不懂地问:“啥心情言志?”

    赵政脑袋一阵晕厥,他扶住船板,范蛋怎么会懂这些?

    范蛋看见船尾的舵棍,他卷起袖子,较有兴致地跑上前去划了几下,划船看似简单却吃力无比,若无巧劲能把人累死,好在船顺水而下,舵棍不吃力,他玩的不亦乐乎。

    江面上寒风阵阵,却格外舒爽,和着渔夫的歌声,赵政心情竟然格外舒畅,天下要是如此宁静多好啊,可人与人之间的隔阂终究无法令人释怀,穿上这身衣服自己就是太子,至少船上这一刻他就是太子,以往的生命寄人篱下,不曾去寻找活着的意义,过眼云烟,竟然不知活过了些什么?那些遭受的白眼和耻辱与使命而言不值一提,人活着的意义只能靠自己去找寻,靠自己去创造,只有自己才能见证自己活着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