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诸伏低了身子,迅速在密林中穿行,无论山地水塘,或者是高耸的土丘,都无法影响到他的速度,白家的狩猎队伍共有五辆马车,每辆车上载士三人,除了白栋和苦酒乘坐的那辆,此刻都装载了一些猎捕到的野兔和狼,尤其是小牛犊大小的灰狼,随便堆上几只,马车的速度就会受到影响,这让他只凭借双腿就迅速超越过去,伏在一处丘梁上,紧紧盯着驶来的白家车辆。

    这是一个狭窄的山口,横出的石梁只比马车高出两丈的样子,聂诸有绝对的把握一跃击杀白栋,车上那个美丽的女子他不会杀,认得是栎阳关市有名的豆腐西施,人美心也美,曾经救助过许多孤寡难人,就像他的恩公一样!

    想到曾经妙手医治了母亲的恩公,聂诸的灰色双眸就会显现出一种野狼才有的颜色!无论有多少人都在说恩公该死,甚至在恩公去世的那天,用故意养臭的鸡蛋丢在恩公脸上,也不会改变他的想法。

    聂诸只知道那个死去的老人曾经待他如国士,他便应以国士报之!那小子带的人很多,自己杀死他后,只怕也难逃一死,可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这正是一名刺客应有的归宿,他会笑着死去,为这世上留下一段慷慨赴义的传说!

    空中荡漾着淡淡的血腥气,看到马车上堆积如山的狼兔尸体,苦酒有些不忍,还有些紧张,不觉握住了白栋的手,似乎只有这样才会让她心里好过一些。白栋能感觉到她的小手冰凉,似乎还在出汗:“怎么了苦酒,眼前的屠杀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狼是最可怕的东西,它们会叼走牛羊甚至是小孩子,它们该杀。可小兔子太可怜了,它们只吃草,从来不会伤害我们,先生看到它们慌张的样子了麽?苦酒也曾经这样慌张过,是先生和大哥救了我,可又有谁会来救这些小兔子呢?”

    “苦酒,不能这样去看事情的,狼吃羊的时候,人们会去可怜羊,可你知道不知道,羊也是会吃人的,兔子也一样会。”

    “这不可能!羊儿从来都是被人吃,兔子是吃草的。”

    “我与恩师在梦中游历过一个地方,那是一个极大的海岛,上面有胸前生着口袋的巨大老鼠,有喜欢把头埋在土里的大鸟,有拳头大的蜘蛛、有各种各样的毒蛇,可是这些动物都不可怕,最可怕的你猜是什么?”

    “是大老虎吧?”

    “呵呵,那里可没有大老虎,最可怕的是兔子!数以十万、百万、千万,甚至是更多的兔子!因为海岛上没有足够的狼,兔子们以可怕的速度繁殖起来,它们吃光了草地,就去破坏庄稼,人就只能饿肚子了,你说这是不是兔子在吃人呢?苦酒,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生命是真正善良的,生命需要被制约,如果失去了制约,就连温驯的羊儿和兔子都会变成洪水猛兽,会吃人的!我们今天的做法看似很残忍,又何尝不是一种生命间的相互制约?而且这些狼和兔子都不会白死的,用不了多久,你就会看到它们对人类作出的贡献......”

    苦酒听得很认真,目光闪闪的望着白栋,她的眼睫毛很长,目光清澈的如同这个时代从未被污染过的空气和水流;先生真是一个神奇的人啊,每次听他说话,自己总是能明白很多道理,羊会吃人,兔子也会吃人,那苦酒会不会呢?会不会有一天苦酒也变成吃人的人?

    “先生,苦酒看得出,那些超市里的营.....业生似乎有些怕我,我已经很和气了,他们为什么还是会怕呢?你说生命是要相互制约的,那就是苦酒制约了他们?又该让谁来制约苦酒呢?啊,我明白了,这个人是先生,有先生在,苦酒不用担心自己也会吃人了,大秦还有比先生更大的贵族,他们就是制约先生的人吧?这样先生也不会吃人了。可是......可是......”

    像是忽然窥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苦酒猛地瞪大了眼睛:“先生,那谁又能制约君上呢?没有了先生说的制约,君上不是要吃......”她忽然捂住小嘴儿,再也说不下去了,如果这话被人听到,恐怕就连先生也会有麻烦的,她毕竟不是草儿,知道其中的厉害。

    “苦酒,你太聪明了。记住,刚才那句话以后对谁也不要再说,彻底忘记它,明白麽?”

    看着一脸求知欲的苦酒,白栋忽然有些不忍,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在先生的梦中国度,就算是君主也会受到制约,那是真的。可在老秦要实现这样的事情,几乎是不可能的,先生和你都只有一个脑袋,这样的话、这样的念头,要永远烂在肚子里,知道麽?”

    苦酒点点头,她感到非常幸福,自己与先生终于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原来先生的梦中之国是如此的神奇,在那里有种力量,是可以制约君上的!先生会在某天带苦酒去那个梦中国度看看麽?哪怕只是看一眼,苦酒就会非常满足了......

    “好了,收队吧。”

    看了眼堆积成山的狼兔尸体,白栋其实也有些不忍。他就是那种可以头头是道地陈述大道理,其实却一样会心软的人,了解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又如何?看到惊惶失措的小兔子,该同情还是会同情。

    聂诸很失望,眼看白家车马就要接近石梁了,竟然停止了前进。刺客不畏惧死亡,却不会白白送死,白家的狩猎队有二十多人,其中还有几个是身经百战的军中老卒,位置不对,如果贸然冲上去,不等见到那小子他就会被射成刺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