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莳不敢动,总觉得封垏的话像是一团能吸人魂魄的咒语,只等着她自己上钩。霜莳将手中的药包举至齐眉,恭恭敬敬道:“祖母托我给您送药,您看是现在煎,还是稍候再煎?”

    封垏见她离得远,又冷然重复道:“过来。”

    让人抗拒不能的命令,像在脖颈间落下的一只手,紧紧的辖制着她。霜莳起身,慢慢地挪到封垏跟前,木讷地开口问:“您有什么吩咐。”

    封垏指了指自己那件屋子,冷傲道:“就等着你来收拾呢,还不赶紧去?”

    封垏租住的官廨是这条街上最大的一间,两间明间和一个堂屋,穿过堂屋有间小伙房和一间净房,此时正冒着滚滚浓烟。霜莳挑帘进了伙房,立刻被浓烟赶了出去。

    捂着鼻子咳了两声,封垏站在她身后,甚是不讲情面地将她往伙房里推:“你赶紧进去瞧瞧,将火灭了。姨母既然让你来照料,便要有个干活的正经样子,可别投机取巧,糊弄了事。”

    霜莳被浓烟呛出泪花,将手中的帕子用水沾湿,捂在口鼻处便进了伙房。不肖一刻,浓烟散尽,灶台下燃起了火苗,锅中的冷水慢慢散出薄雾,霜莳才长舒一口气。

    霜莳不吭声,封垏以为她被浓烟呛晕了,闭目养神却集中不了心神,便开口朝里问道:“还没弄好?”

    霜莳不急不慢地挑开帘子,挺干净的姑娘家卷着一身薰柴味道,那双眼睛倒还是湿漉漉的模样,不敢正视,只落在他藏青的袍衫上:“水正在烧着,您还有什么吩咐。”

    封垏觉得无趣极了,本想看她仓皇失措的模样,可却让他小瞧了。转念一想,这丫头生在商贾门第,怎么会如此轻车熟路解决这事,于是又懒洋洋道:“许久未沐浴,你可会伺候?”

    霜莳愕然地望着他,惊鹿一般的眼神从他的衣衫挪到他的脸上,又迅速低了下去。脸颊迅速染红,像颗熟透的果子。

    封垏觉得有意思,调侃道:“这是什么意思,不会?”

    霜莳支吾着,半晌也没说出几个字。

    封垏嗤笑:“不是来伺候人的吗,这点事都办不妥,回来告诉姨母,你伺候不善,换个人来。”

    霜莳强撑着姿态,小声道:“那我去给您倒水。”

    封垏豪不客气,指了指房内的木澡盆:“许久未用,先刷干净,麻利点,我不想等太久。”

    霜莳应下,装了一盆热水,拿着丝瓜瓤开始刷洗澡桶。韩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是衣食无忧,有金雀在,她未曾做过此等粗活。可是前世,在李家受过的苦难比这多了,这点小事对她来说并非刁难。

    封垏的态度极差,着实配他那“疯狗”的称号。霜莳很难不失落难过。可是在一个屋檐下,任由他一双阴冷桀骜的眼睛打量,也好过在李家时时与人勾心斗角,费劲心思应对。

    封垏抱胸靠在椅子上,慢慢审视霜莳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姑娘家有姑娘家温婉的一面,往常檀朋伺候人,总是粗枝大叶,冷水澡也不是没洗过。可霜莳却不同,先是耐着性子擦拭干净澡桶,然后倒入热度正好的水,还贴心地放入些许利于疗伤的澡豆。

    这么一忙活,姑娘额前的汗顺着脸颊垂落。汴京娘子近些年喜欢敷面,白白的抹了整张脸,远远看去像是糊了一脸面粉。霜莳倒是没敷面,汗珠掉下去,蔓延而过的痕迹被风一扫而光,又是光致致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