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兵们按照训练的步骤装填完弹药以后,负责指挥的张富贵回头看了看陈雨——他在确认是否真的开火。

    陈雨并没有犹豫,涉及几十万两银子的巨额贸易收入,对方所代表的既得利益集团和自己的矛盾无法调和,必须有一方要彻底被打趴下,这件事才会平息。自己不主动惹事,但是也不怕事,既然对方苦心孤诣设计这么一个恶毒的圈套想要置他于死地,那么自己也只能以牙还牙、以暴制暴了。至于死了人怎么办,那是之后考虑的事了,刀架到脖子上了,不可能引颈就戮。

    他对张富贵点了点头。

    张富贵收到指令,举起钢刀,大声下令:“开火!”

    “呯呯呯……”爆豆子一般的枪声响彻夜空,一百枝燧发枪齐齐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雨点一般的铅质弹丸带着强劲的动能钻入了奔跑的人群中。

    惨叫声接连响起,跑在最前端的人流仿佛撞上了一堵墙,齐齐栽倒。凡是中弹的人,无不肠穿肚烂、脑浆横飞。

    一次齐射就有这样的威力,让后方的人下意识地急刹车,停下了前冲的步伐。毕竟军令是一回事,性命的安危又是另一回事,只是捉拿罪官而已,又不是上战场,碰到这样强横又不常理出牌的对手,谁愿意拿命去拼?

    王洪呆住了:“疯了疯了,他居然有这样装备精良鸟铳的亲兵,而且真敢向本地营兵动手,难道他就完不考虑后果吗?”

    潘达急红了眼,催促道:“王总兵,赶紧让你的人上啊!不把他拿下,今晚的一切努力部白费,而且你的那些兵也白死了。”

    王洪呆了片刻,大声下令:“不准停下,都给本官往前冲,否则军法处置!务必要拿下对面的人,死活不论!”

    陈雨轻轻将被枪声吓住的陈卓主仆拉到一旁,然后往前走几步,站到横队的后方,大声喊话:“对面的营兵听着,胆敢上前一步者,杀无赦!想要试试你的脑壳硬还是铅子硬,尽管放马过来!奉劝你们,不要成为上官博弈的牺牲品,命是自己的,要想清楚!”

    营兵们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潮水一般退了回去,比来的时候并不慢多少。王洪连声呵斥,可是并不能阻止前方退下来的士兵。

    潘达心里十分焦躁,本来好好的按官场规矩办事,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打仗了?原以为自己用十几万石粮草给陈雨殉葬的计划已经足够疯狂,没想到这个对头更无法无天,硬生生把两边的斗智斗勇变成了血腥的战场。

    这下就有些难办了,如果不能当场擒获陈雨把这桩构陷办成铁案,而是让他跑了的话,不仅不能达到做掉他的目的,还可能因为无人背锅,由己方承担粮仓焚毁的严重后果。到时候,负责监管粮仓的兵备道首当其冲,会是第一个被追责的对象,作为帮凶的王洪也跑不掉。

    王洪也想到了这点,有些惶恐地问潘达:“潘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吓唬不了他,硬来也啃不下,这厮软硬不吃,今晚如果不能抓他去治罪,这粮仓被焚的罪责谁来背锅?要不然,咱们先撤,然后弹劾他动用火器残杀官兵?”要知道,点火可是他命人干得,如果事情不能按照原定剧本进行,一旦败露,他也要倒大霉的。

    “你脑子进水了吗?弹劾他杀害官兵,他也可以反过来弹劾咱们擅自动用兵力,官司打到上头去,多半会定为互相火并,各打五十大板。”潘达咬牙切齿地说,“关键就是要把焚烧粮仓的罪名给他扣上,否则一切都完了。”

    陈雨在对面悠悠地喊话:“潘大人、王总兵,你们精心布置了一个陷阱等着我来钻,却想不到,我有足够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即便出现在现场,焚毁粮仓的屎盆子也扣不到我的头上。你们今晚的辛苦,只怕是要白费了。”

    潘达恨恨地质问:“你能有什么证据,人证还是物证?难不成想要靠你身边这个海商给你做证不成?”

    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咱家可以给陈千户作证!”

    潘达、王洪等人错愕地看着身后来了一行人,为首的看穿着打扮似乎是个宦官。官兵们不敢冲撞宫里来的人,纷纷避让,给他让出来一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