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沈毅晖还没回来。

    林曦洗完澡头发都晾干了,困得连打几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她前世是个夜猫子,可以熬到凌晨一两点钟才睡觉,但回到这个年代习惯了早睡早起,况且今天经历这么多事,真的好累,好想倒进床铺直接睡过去得了。

    但外婆嘱咐过的:新婚夜新郎难免要应酬宾客回房迟些,做为新娘,再困再累也不能先上床睡着,一定得等新郎回来双双入睡,这不仅是为了完成洞房花烛仪式,还表示从今往后夫妻将会同心同德,任何时候都是成双成对,恩爱不相离!

    这当然只是个美好寓意和愿望,但林曦答应了外婆,就老老实实照着做吧。

    她铺上了外婆和阿秋婆给准备的那套嫁妆被,高档丝绸被面绣着花开富贵凤穿牡丹,绣艺精湛、华美绝伦,灯光下一片锦绣灿烂奢丽富华,映衬得整个房间都增色不少。

    林曦索性想办法把那顶绣着百子嘻戏图的幔帐也给挂上去,要喜庆就喜庆个够吧,反正就展示一个晚上,外婆交待明早起床得赶紧收起压进箱底,这些传统风俗和精美绣品目前属于“封建糟粕”,不要让外人看见为好。

    屋里没有暖气,因为厨房烧煤炉子得开着一点点窗缝让空气流通,寒风吹进来挺冷的,林曦灌了两个橡胶暖水袋,一个塞棉被里,一个抱着,再把阿秋婆送的羊绒毯裹身上,搬把小凳子坐在床边观赏精美传统绣艺,细看之下发现那个百子图还真的是越看越有趣:一百个小孩子白白胖胖娇憨可爱、栩栩如生,或聚众嘻戏或各玩各的,别说是动作神态,他们居然连衣裳样式都没有重复雷同的!

    如果是机器生产出来的倒也没什么,但这个可是真正纯手工绣制,林曦也禁不住赞叹。再漂亮的东西,看着看着还是会犯困,林曦终于支撑不住,眼睛一闭趴倒在绣被上,她想着就这么闭目养养神吧,谁知竟一下子睡着了。

    而此刻军区大门外那条笔直的水泥大路外,几辆小汽车疾驶而来,当头那辆吉普车里坐着孙庆勇和汪莹,前者脸色铁青目光冷漠直视前方,后者神情担忧眼角还有泪痕,两个人都没说话,车里气氛沉闷。

    第二辆轿车里是梁宝林和程慧妮,夫妻一脸晦涩,同样没有交流。

    第三辆就是关老和关老夫人了,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关老夫人边擦抹眼泪边唠叨不停,关老已经冷处理她好一会了,此时忍无可忍再次开口痛斥:

    “一出事就知道哭哭啼啼,有用吗?这还不都怪你?平时娇宠纵容少管教,慈母多败儿!我今天中午一回到家就跟你说过的:务必管好她、瞒住她,过两天我就安排送她去南边疗养基地,那边对她身边有好处,恢复健康之后直接回京城,见不着就会慢慢忘记,这样多省心?你偏不听我的偏要惯着她,让她去接听那个孙冰雁的电话,还帮着安排让她跑到城外军区来闹事,你可真能耐啊!现在知道着忙啦?我告诉你,你要是再让那个汪莹喊干妈干爹,我就真不理你了!汪莹和孙冰雁,那对母女俩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以为聪明,其实愚蠢之极!更可恶那个孙冰雁,我明明当面说过不让小琴知道这件事,她一转身立马就给我捅出来,这叫什么行为?嗯?”

    停顿了一下,关老又冷哼:“孙庆勇,好小子啊,他倒是从不敢悖逆我,可他养的什么老婆孩子?一个比一个贪婪、狡诈、阴险,都是白眼儿狼!想要搅散败坏掉我关家才甘心吗?”

    关老夫人拿着手帕按按眼角,想到汪莹平日的孝顺贴心、知趣奉承,由不得为她辩解几句:“阿莹母女是不错的,是那个林曦不好,仗着有几分姿色,明目张胆引诱毅晖,上赶着要结婚,简直太坏了!冰雁是为小琴抱屈,凭什么咱们这样又红又专的革命后代,反倒被个资本家小崽子抢了人去?冰雁因为这个才给小琴通风报信,小琴是要感谢她的!”

    “感谢她?”关老气得吹胡子瞪眼:“那为什么保姆打电话汇报说是孙冰雁亲手把小琴打坏了,你怎么解释?还要感谢她吗?”

    “这个……用什么解释?肯定是那个林曦小狐狸精搞的鬼怪!她把毅晖迷得死死的,毅晖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存心要帮小狐狸精,有的是方法手段!”

    关老夫人尖细的嗓音满是厌恶,那张悉心保养得白晰平滑的脸,也因为愤恨而扭曲变形,眼角鱼尾纹和唇边法令纹顿现,她浑然不觉,自顾冲着关老道:“老头子你知道小琴脾气的,她向来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没有毅晖她宁愿死!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也活不了。你看着办吧,怎么处理?是弄走那个林曦,还是把毅晖调离?总之绝不准许他们结得成婚!毅晖只能是小琴的,小琴发过誓非沈毅晖不嫁,得不到他,哪怕毁掉也不能让给别人……”

    “你给我闭嘴!简直乱弹琴!”

    关老厉声喝斥,脸色沉如死水,目光扫过前面形同空气的司机,狠狠瞪老妻一眼:“多大年纪的人?再敢口无遮拦不知所谓,以后就不要出门了!”

    说着话,小轿车已减速驶入军区大门,之前关老跟崔司令员通过电话,有一部分军官等在大门口,关老只得停车打了下招呼,大家才一起往医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