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山有四道峰,位于青冥山系的西北角,原本并没有这么高,但因下方地势挤压,每年都在增长,直到几十年前,主峰“玉骨”终于一跃成为青冥派的最高峰,不仅超过了先代掌门所居的苍灵峰,更是高出了剑主峰一大截。除非剑主他老人家把青崖洞拿下,否则就得一直接受青崖洞的俯视——准确地说,是接受重明灵君的俯视,因为青崖洞属她的眼力最好,看得最远。就在上回登上玉骨峰时,她还与弟子品评过一番:“瞧那新搭的剑顶,绿光光的,还挺好看么。”

    玉骨以北,有天宿、神乐两峰环抱在侧,从正面看去,仿佛一位左手抱琴,右手摘星,欲将乘风而去的仙子。三峰背后还有一座小山尖,其上多白石,鲜草木,名为白鹿峰。不过很多人暗地里都说,自从那两株古槐毁于雷劫之后,这座断了角的白鹿峰看上去更像一只盘距的白蛇,且蛇头正冲着玉骨峰,仿佛随时要窜出去咬上一口。也许是离得较远,且景色略逊,又或者多少受到蜚言蜚语的影响,白鹿峰虽在青崖洞天的地界之内,上面却没有建造宫阁,常年冷冷清清。

    此时,枯风华与枯之知就站在玉骨峰顶,面朝山北,将天宿、神乐峰冰雕玉琢的轮廓尽收眼底,两峰间蜿蜒而过的冰川也清晰可见。一时间壮美的景象令枯之知都忘却了寒冷。

    枯风华站在清冽的天风中,眺望雪山连绵,勾勒天边,道袍下的手指忍不住微微动了动,像在隔空撩拔山尖被风吹起的丝丝雪雾,凝神间,便能听见大音无声,天地共鸣。

    须臾,她转头看了一眼枯之知,翻手脱下自己的道袍披在了她的身上。枯之知猛地回过神来,有些激动,可等她将道袍系好后又发现,多了件衣服也没有什么保暖的效果。她原本还能靠抖,穿上长辈的赠衣后连抖都不好意思抖了。

    此时低处的云雾也已散尽,露出了玉骨峰顶的万年不冻湖。枯风华抬脚走向湖边,一身莲衣如羽翼般舒展开来,映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如梦似幻。

    僵硬的枯之知,僵硬地看仙女。好在法修毕竟不是常人,枯之知像冰棍一样冻透之后,身体便适应了恶劣的环境,对修行有益而无害。

    镶嵌于玉骨峰上的这片湖泊,名为“玉髓”,湖面并不广阔,但深不见底,由岸边至湖心,湖水的颜色渐次过度,有如层层云母,瑰丽纯净,散发着一种摄魂夺魄之美,看上一眼便胜却无数灵丹妙药。

    虚宁元君面朝湖水,莲衣如雪,背影抛下来一句话,状似漫不经心:“之知,你看这湖光山色,比你那清涵君如何啊?”

    枯之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皮一跳:这、这是什么类比?

    枯风华回过半边脸:“怎么?还是清涵君更好吗?”

    枯之知懵了:不是,等一下,这两个东西是怎么放到一起比较的?从哪个角度来比啊?

    “师尊……元君,弟子不是这个意思……但,清涵君,是个人呐……”枯之知小心翼翼地解读着虚宁元君的表情,声音越说越小。

    “所以,他比这玉髓湖更美吗?”元君的侧脸逆着湖光,睫毛微不可察地压低了一分。

    枯之知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她今天可能要死在这里了。不是因为做出了错误的回答,而是因为思想跟不上元君的理念。

    在元君冷冷的注视下,枯之知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虽然她还不明白自己摇的是什么头。

    枯风华终于回过身来,也摇了摇头,流露出三分无奈之色:“之知,我辈求道,求的是天地间至真、至纯、至灵之本。这灵气只存在于清净不染之地,无邪无欲之境,身在其中,三魂因之而动,如闻天籁,如通宇宙,世间还有比这更美妙的感受吗?那些没有灵根的芸芸众生,无奈只能满足于低级的刺激,你身为法修,怎么能和他们一样呢?”

    “那,剑修呢?”枯之知忍不住问道。

    “剑修?他们只想掠夺现成的灵力,不求感知元初的灵气,已经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枯之知细品那个“吧”字,再次感叹虚宁元君的语气拿捏之高。外界总说玉持元君是剑修的南墙,想必是还没领教过,虚宁元君才是剑修的毒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