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目标就在马头正前方十余步距离外,借着对手火把的微光,可以看到是个孔武有力的悍卒,他手上那把大弯刀又厚又重,估计不少于二十斤。如果双方都是策马高速对冲拚刀,杨折冲觉得败的多半是自己,而骑兵对冲失败,往往就意味着死亡。

    但现在的情况是,杨折冲持枪纵马飞奔,而那金兵却仍在跟胯下那匹不停原地打转、晃头甩尾的战马较劲。骑兵失去了速度,那还叫骑兵吗?甚至不如一名普通步兵——至少人家还有个灵活度。

    杨折冲冲杀而至时,那金兵正将马头硬生生拽转过来,同时高高举起大弯刀,估算着等两马交错而过时,一刀劈下。杨折冲本意是想刺杀那名金兵的,但由于马头的阻挡,枪尖顺马颈刺入,巨大的反震力传递到枪杆。杨折冲及时而迅速地撒手弃枪,而左手早已紧握的弯刀,借着马势,猛力切进金兵颈骨——这一刀切得是如此之深,以至刀刃被颈骨牢牢卡住。杨折冲不得不再度弃刀,以免腕部骨折。而几乎同一时间,对手的大弯刀也劈到了杨折冲的大腿部位。

    金兵本意是劈砍杨折冲胸部的,但没想到战马中枪,马身侧倾,使他的整个动作都变了形,劈胸变成了斩腿,而且方向陡转,力道大减。更糟的是,动作的变形,使其中门大开,让对手获得了这斩首一击的机会。

    杨折冲驱马奔出数十步后,方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震响,仿佛一块巨石砸落地面。

    仅仅这短促的一阵奔袭,就令杨折冲汗湿重衫,气息不畅,防护右腿的战裙上的铁叶全变了形,皮甲也裂开了。整条右腿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的了,似乎还有粘稠的液体流下。

    杨折冲勉强活动了一下右腿,心下稍安,刀口不深,皮肉之伤而已。真是万幸,如果那一刀奔向胸口,自己此刻就算不死,怕也只剩半条命了。

    虽然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但杨折冲此刻心里却是无比舒爽。自己有多久没干过这样的单骑冲阵的事了?嗯,好像上一次这么干还是在八年前,那时自己还是个新兵蛋子,随堂兄出巡时,遇到一抄(西夏最小军事编制,三人为一抄)夏军哨骑。自己求功心切,不等已方汇合后一齐行动,抢先出击。结果在杀了对方一人后,被前后夹击,若非堂兄领着小队及时赶到,自己早埋骨西陲了。

    事后被堂兄狠狠鞭笞了一顿,此后再也没干过这样的事,想不到,八年之后,又重温这感觉了……而这一次的对手,是天下间最凶悍的金兵,能取得这样的战果,真是爽啊!

    但杨折冲的爽感没维持多久,笃地一箭从左侧射来,将他头顶的铁兜鍪打落。杨折冲悚然而惊,不停揉着被震得嗡嗡响的耳朵,侧目而视,正见到二十余步外,一名金兵再度拉开弓弦,矢尖映着火把的红光,犹如一点腥红。

    之前那一箭只射中头盔,应该是托了惊马的福,不过此时那名金兵已经跳下马来,踩着稳健的弓箭步,沉腰扎马,弓弦张如满月。这一箭出手,断无不中之理。

    这一刻,杨折冲头皮发麻,血往上涌,眼睁睁看着那冷冷的矢尖,不知下一刻它会洞穿自己身体那一个部位。

    嗖,一箭射出,倒下的不是杨折冲,而是那名引弓待发的金兵——在他的脖子上,插着一支短短的弩矢。

    杨折冲长吁一口气,抹了一把头脸的冷汗:“头领、老大,你终于肯出手了。只是,好像不是用那件‘神器’哩……”

    杨折冲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突然身后劲风袭体,随即脖子一紧,被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勒住,硬生生拽下马来。杨折冲拚命挣扎时,感到头脸不时有粘稠的液体滴下,一股粗浊的腥臊气息热热地喷在脖颈后。那些发黏的液体从口鼻间淌过,腥腥的,咸咸的。杨折冲一怔,随即恍悟,竟是那先前伤了一目,后又被自己逼得滚下马来的金兵悍卒。

    当杨折冲与那眇目金兵在地上扭打时,另外三名金兵已基本控制住胯下战马,但他们并没有趁机围杀杨折冲,而是齐齐将马首转向河滩沿岸的某一处——那里,隐藏着真正危险的敌人!

    三名金兵铁骑迅速排成一列,中间相隔一个马位,随着为首金兵哨骑长鞭一指,铁骑轰隆,直冲向前方不足三十步远的目标。

    不愧是狩猎出身的女真人,他们感觉不错,前方黑乎乎像块石头,又或者像一堆土坷垃的东西,正是伪装后的狄烈。

    狄烈蹲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自制的十字弩。十字弩这种夜战利器,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特种部队,也是常规装备之一。所不同的是,后世制弩材料用的是高弹性的特种钢与弹簧及钢丝绞成的弓弦,形状小巧,杀伤力却超这个时代的所谓强弩。

    狄烈不太会玩弓箭,更不会傻到拿弓箭到骑射无双的游牧骑士面前叫板。但弩却不同,本就是中原王朝军队的强项。同样的,也是来自后世的狄烈,所能熟练掌握的特种作战技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