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刚才说的,是朝贡体系的根本的原则,也是我们治国的核心方略之一——世界是我们的,但是每个化外之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生活。只要他们不试图搞乱这个世界,我们不加兵,不摄政,也不干涉一切的内政、国交、民俗这些事务。我们甚至都不派遣使者去监督,只有锦衣卫像饮食点评杂志似的,偶尔化妆之后去探访一下民风。”

    “问我是对的,毕竟我已经是经验丰富的天子了嘛,我已经当了4年的家了。”

    “是的。我已经确认,他们拥有完全而自主的人性了。虽然这个世界不属于他们,但我觉得,他们可以有自己的生活——我就是这么和他们说的。”

    “比如万历年史世用,郑士元潜伏到日本,然后写了《倭情备览》?”

    “这是在考我?嗯.我觉得,这个目标是好的,但是很难做到。因为我自己也听说,锦衣卫经常有外勤要出,总会有不得不干涉的时候。因为大明是天下的主人,我们拥有治理天下的威能,这天底下每个人碰到不平事都会想让大明出手。如果我们能做,却不做,那么就会有人觉得我们这个‘家主’失职了。如果我们不出手,就会‘好汉’替我们出手。这个家还真是难当。”

    “是那些水族人的事情吗?”

    “历史考试给你加一分哦,就是这样。我们只要知道就好——知道,就够了。当然有些近藩我们是派驻了使节的,比如现在在江户也有常驻的人。如果你去干涉的话,反而会有伦理上的问题。因为干涉是因,业障就是果。一旦你开始干涉,就势必要为此负责。所以我们一般情况下都不干涉。但是,你觉得这样行得通吗?”

    “那么,说说另一件事吧。”朱先烯从炭炉上拿下来自己烤的山芋,捏了捏发现还没烤软,又放回去了。

    说着,他就喝了口茶。

    “前天,三二九杀人案的秋裁。《道德经》我当然从小就背熟了,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作为社稷主,天下王,我知道这件事必须由我来裁定。斩了他,是众望所归。这固然会有些伦理上的问题,但固有的伦理违背了世情,就是伦理本身有错。伦理有错,就该由我来纠正,由我来裁定。所以我从善如流,斩了他。我的裁定将会成为新的律令,今后不会再有杀人犯因‘父杀子’一情被宽宥。这是我的决定,因为我就坐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座位:“我坐在这里,承嗣太祖高皇帝的千秋大业。我会为我的决定负责,我的嗣帝也会为我的决定负责,就像我为历代先帝的所有决定负责那样。有问题,就全都冲我来,我接的住就是天命在我。我接不住,就是苍天已死。之后是黄天白天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了——那是后话。而现在,我每在这个位子上坐一天,我就是受国之垢的社稷主,我就是受国之不祥的天下王。那么,商天君。”

    他望向商洛:“你做好准备了吗?作为那个世界的社稷主,那个世界的天下王——那个世界的尘垢,那个世界的不祥,你做好了承受它的准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