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林并没有理会那些逃跑的日本刺客,但是刘玉和显然不准备放过这些人。他让自己的副官带领着部曲依仗着马匹的速度追杀那些溃逃的日本刺客。自己则是带着一营的人马,向吴广林的靠拢。看到了四处倒地的尸体,染着鲜血的田垄和枯草。还有炸碎的马车,倒地不起的宋庆和宋思举。他在马上,静静的看着吴广林,无声无语。

    显然吴广林并没有被情绪左右思绪,他骑上了自己的那匹大黑马,便带着刘玉和直奔回平壤城内。不用想也知道,日本人的这次计划肯定是经过了缜密的安排。此刻玄武门那边估计也受到了野津贯中的疯狂打击,吴广林心里对着这个日本将军还是有着很大的忌惮。不说其别传说的历史,就凭当初带着日进精锐人马在清军的围堵之下,还能借着伏牛山逃之夭夭,就已经让吴广林感到了不可思议。

    到了平壤城之中,吴广林才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坏。他是从城西的多景门入城,进城之后,他便看到了街道之上到处都是逃难的商人,还有一队又一队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他们伤普遍都不是很惨重,应该都是内线防区的,遭到了日本人的火炮打击才这样。估摸着外线大量的伤兵,此刻还没有进城。最为可怕的是,日本人潜伏在平壤城之中的间谍到处宣扬,说宋庆已经在前线被日本人杀死,平壤城已经守不住了。

    尽管城中还没有出现溃兵,但是吴广林已经从士兵们脸上看到恐慌和怯弱。宋庆被杀带给士兵们的冲击力,远远比吴广林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他让刘玉和带着兵符去中城之中去找罗云生,让他总览全局,自己则带着亲信数十人,由西转北。朝着北城的玄武门疾驰而去。吴广林到达玄武门的时候,尽管他有着心理准备,但是还是被糟糕的情况惊讶了一番。玄武门外面的工事几乎都丢掉了,他站在城楼之上,朝着下面看去。日本人的炮火如同狂风暴雨一样,倾泻在清军的阵地上,些许是因为有些远的原因。玄武门的城楼还没有被覆盖到。吴广林的视线之内,到处都是毫无组织的清军士兵,他们有些依据着壕沟,拿着马克沁机枪,对着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之中的黑色军服日军,猛烈的扫射。有些胆小的,开始朝着后面逃跑,不过他们很快就被后面的督战队击毙在壕沟之中。大部分的士兵则是手无举措,显然他们既惧怕日本人,也惧怕后面的督战队,或者不好意思就这样丢弃了阵地。可是随着日本人的步步紧逼,显然他们看向后面城楼的目光越来越多,那些鼓舞他们继续战斗的低级军官们,声音也是越来越软弱。

    看到了这一幕,吴广林再也坐不住了。他抄起了城垛边的一把轻机枪,转身便小步的快跑。吓得身边的士兵和军官们,纷纷前去拉着他,问着他准备干什么。吴广林的轻功是何等出色,一个跨步之间便将士兵们甩在身后好远。只见吴广林到达了下面之后,便将轻机枪架到了马鞍之上,然后策马便朝城外狂奔而去。

    前方炮火隆隆,吴广林这般无疑是送命之举,不过他坚毅的脸庞之上没有丝毫的犹豫。日本人的炸弹越来越是密集,炸得尘土飞扬,炸的战马哀鸣。无论是城楼上还是阵地上,所有士兵们的心都被勾住了。生怕什么时候一个炮弹脱下,尘埃散尽就看不到了吴广林的身影了。不过怕什么来什么,终于一发炮弹,落在离着马匹不远地方。“轰”的一声,便看不到那个矫健的身体再飞起的尘埃之中飞驰而出。

    每个人的脸色在这一刻都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灰黄色的尘埃逐渐散尽,倒在了地上的马匹再一次印证了大家的猜测。阵地上有些士兵流出了眼泪,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颅,还有一些平素里和他相熟的军官一边痛哭,一边大声咒骂着吴广林的愚蠢。

    就在这个时候,倒地不起的马尸旁边,一个巍峨的身影,缓缓的又战了起来。正是吴广林,只见他满身,军服破碎,长发飞舞,又有满脸血污。眼神之中辐射了仇恨的光芒,在满脸血污的映照之下显得尤为的狰狞而可怕。整个人看上去宛如下凡的战神。他举起轻机枪,朝着天上,“哒哒哒”的射击了几发。然后吼道:“兄弟们,随我杀敌。”他本就是练过内家之人,一句话纯粹都是由着丹田发出的怒吼,气势极大,即便隔着一里地的城楼之上都清晰可闻。

    古人尤为迷信,见吴广林大难不死,士兵们都觉得冥冥之间有着神明庇佑。加上吴广林此番身先士卒,深陷阵地之中,战袍破碎,头发漫卷,由若战神临世一般。方才萎靡不振的士气在这一瞬间便达到了,那些畏畏缩缩的士兵们,纷纷枪上膛,刀出鞘。朝着不远处还没有完全失陷的阵地冲过去,而城中这个时候又涌出了大量的援军,正是丰升阿的预备军。

    清军在吴广林的带领之下,以迅雷之势,雷鸣之声,朝着日本军队,开始冲锋。面对这种情况,即便野津道贯乃是日本骁将,也只能选择避让,一发红色的信号弹发射到了空中。方才还在叫嚣的日本军队,便在清军的冲击之下,如同落潮的潮水一般,开始退后。

    ……

    日本人的这一次总攻,蓄谋已久。持续到了黄昏时分,炮声才逐渐的停止。平壤城的侧翼,因为吴广林的及时出现还有丰升阿预备军的到达,所以玄武门一线最开始的失地,都被追了回来。平壤北城也因此安然无恙,因为北城之中有着城中最大的军火库,还有着粮库,所以北城没有暴露在日本军队的炮口之下,最大程度上解决了平壤守军的后顾之忧。但是平壤城的正面战场就没有这般的幸运了。

    日军之所以能够调动八百余名刺客绕过了外围阵地,并且准确得知宋庆的行程,除了宋思举这个日本间谍以外,自然还是有着其他人帮忙。在宋思举的策反之下,清军前线有一个叫做方思泽的参将,也反叛了清军。正是他放过了八百刺客,在日本人发动了总攻的那一刻便开始带领军队后撤,主动将他所在的防区丢给了日本人,让日军得以在梓木河沿线插入了一个楔子。因为早先策划的十分完美,在方思泽乘乱刚刚离开了驻地返回城内,日本人就驻扎了上去。并且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炮运到了阵地之上。

    方思泽所驻扎的地方,也在梓木河的岸边,距离梓木桥不是很远,是一处凸起的坡地,原本也是清军的炮兵阵地,但是随着日本人的逐步逼近。罗云生怕到时候被日本人攻下来,而反过来打自己就把那个炮兵阵地给撤掉了,换做在方思泽所部。哪里知道张思泽便将这处防区拱手让给了日本人,加之宋庆死亡,日本人的总攻犀利,一时间根本就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临近阵地的清军也只是等到日本人猛烈的炮火准确的打在了自己的阵地上才明白了过来为什么隔壁防区枪声寥寥。而方思泽自知自己回城肯定会被军法处置,便在回城的路上开溜了,丢下了数千兵马,而置之不理。

    这个楔子的出现就好比一把匕首插在了清军的胸口之上,罗云生在获得了预备军的军权之后,旋即就对其展开了反攻。奈何日本人准备充足,而且这几日打着壕沟战,他们也学会了很多。所以,轻易的便将罗云生组织的反攻阻挡住了。并且不断的发射炮弹支援其余的日本军队。罗云生看着咬牙切齿,这个炮兵阵地,炸的清军内阵地上,烟尘四起,不断让这个伤口流血。最后罗云生一咬牙,就果断下令,所有清军撤退返回城内。丢弃掉城外所有的阵地。

    命令一下,许多驻守许久清军士兵们都流下了眼泪。他们为之日夜奋战了一个月的阵地,流尽了战友的鲜血,吞噬了无数英灵的地方。因为叛徒的出卖而不得不丢弃,他们如何不难受。加之宋庆死讯被正式证实,士兵们的士气,瞬间便严重下滑。

    到了傍晚时分,罗云生一身貂裘站在了多景门的城楼之中,定睛凝视着城门下的无精打采的清军士兵,他们拖着步枪,散着头发,摇摇晃晃的开始往城内走了进去。既没有军容也没有着秩序。城楼不远处就有罗云生为他们设置的粥铺,可是没有一个人走上去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白粥,再啃上两口馒头,大部分都空洞洞的看向了远方,有些看着城外不断闪现着炮火的天空,有些则是向西南方向望去,人往往在最为脆弱的时候,便会思念家乡。朝鲜正月里的寒风透过了城楼上小小的窗户,涌进去。罗云生脸色苍白,他自新城镇战役之后,体质便下降了很多,在这寒冬腊月之中,比别人更受不了寒冷。锦衣貂裘都没有让他脸上多处一丝丝的血迹。

    但是此刻的他更多还是无尽的压力。当初宋庆还活着的时候,偶然之间他还会抱怨着宋庆碍手碍脚,妨碍他处理一些事情。但是宋庆一死,他忽然便觉得十分的失落,仿佛身后便是雪山深沟,一脚失足,便是毫无生机。

    站在他旁边的都是如今清军在平壤所剩下的所有高级军官,参政,参将,会办都基本在此。有一个斥候在报告着情报:截止傍晚时分,进入城中士兵共计有四万八千余人。城外收拢大约还有三千余人。其中重伤三千余人,轻伤一万一千余人。可战军力还有三万八仟余人。原本驻扎朝鲜的清军也就不过八万余人,打了这么久,还活着这么多人,已经是实属难得了。若不是靠着那些壕沟,还有城中大炮呼应,哪里还有这么幸运。不过似乎这个消息并没有让罗云生感到一丝丝的高兴,小小的会议室之内,气氛凝重无比。

    半晌之后,只听赵长歌道:“罗大人,城中军粮尚且充足,就是士兵们的士气过于低落了一些。”罗云生哀叹一声道:“别说他们士气低落,我自己现在守城也没有太大的希望了。平壤城墙早就已经年久失修,这座城筑成数百年了,城墙都是自己烧的土砖,虽然耐用,但是没有用蒸土粘合,根本就抵挡不住日本人的炮击。王爷昨夜发来电报,他们已经到达了鸭绿江了,但是需要休整三天,天气实在寒冷,军中许多士兵已经出现了不适应。说,最早夭十天之后才能够到达平壤城,让我们守好最后十天。我原以为肯定没有问题,今天一个变局,今晚的电报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