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醋小排,你最爱吃的。”

    ?“嗯。”陆昭把碗中的小排夹进嘴里,咸甜的香气一瞬间溢满唇齿,肉软嫩到入口即化。

    ?陆瑜的厨艺很好,自从七岁时父母离世,便一直是长他九岁的陆瑜在照顾他。当时的陆瑜还不是如今说一不二的陆总,也才只是个刚刚步入高二的学生,不仅要承受双亲逝世的巨大哀痛,提防周围心思难测的亲戚,还要于繁重的学业中抽出时间来料理他的琐事。

    ?陆瑜那时还不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带着一副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他在巨大的变故下变得阴郁而冷漠,像个浑身竖满尖锐的刺猬,把自己的锋利处和脆弱处都展示给他人,不懂这样只会让敌人更想折断他的傲骨。且因为在三亲六故那跌够了跟头,当时的陆瑜对任何陌生的善意都抱有激烈的抵触和警惕情绪,更从不将陆昭的事假手于人,无论多忙都会抽出空来为他做饭,在一次次手忙脚乱中练就了如今的厨艺。

    ?而小陆昭不懂陆瑜的辛苦,每次放学后独自待在空荡荡的大别墅,想到离世的父母,都会害怕地蜷缩在房里悄悄抹眼泪。陆瑜要上晚自习,尽管一放学便赶回家,抵达时也已经十点往后。陆昭有时一个人坐在宽阔冰冷的长桌前,觉得眼前的餐桌好像变作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随时会将他吞没在恐惧和孤独的泥沼里。在陆瑜不在的那段时间,他便守在窗前眼睁睁看着落日一寸寸西垂,胡思乱想着哥哥会不会也像爸爸妈妈一样,在某一个类似的夕阳糜烂的傍晚悄无声息地死去,从此只留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第无数次独自在房中被黑暗所带来的未知和惶恐淹没后,七岁的陆昭坐在玄关口,窝着满眼酸涩,掐着点只等陆瑜一开门便抱住他的腰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地叫着哥哥。

    ?陆瑜也被他吓了一跳,赶忙蹲下身将他拢进怀里一下下轻拍着背哄,任由他把眼泪鼻涕糊了自己一胸口。陆昭死命地楼紧他脖颈,仿佛生怕陆瑜也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抛下他离开,嘴里抽抽搭搭地重复着“昭昭害怕,不要让我一个人”,非要他答应每天晚上都早点回家陪自己。

    ?而陆瑜面对这样全身心的依恋和信赖,收起了所有向外展示的尖刺,精疲力竭地袒露出仅剩的所有赤裸的、柔软的真心,温柔而恳切地一遍遍向他保证,自己以后一定每天都回家陪他,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嘴里哄着“昭昭好乖,不哭不哭”,自己却红了眼眶。

    ?那之后陆瑜再也没上过晚自习,每天下午一放学便守在小学门口接他回家,少年修长的身影亭亭而立,侧脸在夏季眩目的光线中好看得近乎透明,白皙干净的手指捧着书争取不与他人落下太多的时间。等到陆昭欢天喜地地冲过去抱住他脆生生地喊哥哥,再变戏法一样从手中拿出一支冰淇淋递给他。

    ?陆昭不知道陆瑜为了尽可能地让他享受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所能拥有的一切付出了多少,在小时候的陆昭眼中,陆瑜比所有圣诞老人和许愿精灵都要管用,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陆瑜都会笑着为他满足。

    ?那时候的陆昭觉得,自己的哥哥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

    ?那时候他们那么好……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陆昭看着眼前每一样都顺应自己口味的菜,突然觉得鼻腔发酸。陆瑜自己都没吃多少,却将他的碗堆成了小山。

    ?“昭昭,”陆瑜搁下碗筷,木筷与瓷碗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最近学习怎么样,高三的功课还跟得上吗?”

    ?陆昭也跟着停下碗筷,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口食物,点点头,“还行。”

    ?虽说陆昭是一中着名的校霸,翘课打架一样不落,成绩却意外的还不错——这也是老师管不动他的原因之一,常常引来眼红的薛秦怨气十足地质疑“是不是背着兄弟在家偷偷学习了?”,不过倒真被他说中了一部分,小时候直到初中,都是陆瑜指导着他完成作业,跟不上的功课也都会一一替他耐心讲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陆瑜确实是个完美的哥哥。

    ?如果没有发生那种事的话。

    ?“那就行,如果有什么困难,一点要记得和哥哥说。”

    ?陆昭还没来得及答应,便听见陆瑜接着道:“吃饱了吗?吃饱的话,就来哥哥的房间吧。”

    ?陆瑜站起身,他比已经一米八多的陆昭还要高出一点儿,宽肩窄腰,身材修长挺拔,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手臂线条干净利落,配合那一张漂亮的脸,如一尊完美的大理石雕像。玻璃制的吊灯在头顶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强光,柔化了他此刻叫人捉摸不定的神色,却让陆昭一瞬间如坠冰窟。

    ?他的手一下攥紧成拳,细看还在微微发抖,抬眸看着陆瑜,露出一点巴巴的可怜,恳求道:“哥,别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