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归永远都忘不了姬怀临的这些话,让他彻底丧失了伪装的底气。

    他还是那个于贺之,一样的卑劣,一样的自私。明明知道姬怀临不会让他赴死,明明一直在等,等这个人撑不下去的那一天,就是不敢说出一句“我陪你”。

    因为人就是这样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他得活着,他还有太多太多要继续活下去的理由,活到不用、不想活下去为止。

    对门妇人知晓他们成了亲,还亲自送来几样小菜,并再次提议要送只小狗崽过来,容归婉言拒绝了,并对外宣布不再作画,一心陪着姬怀临。

    这时已经入秋,二人平淡过了两个月,天气渐凉,姬怀临的身子便越来越差,即便是披了厚厚的衣物,也依旧生了几场重病。混毒还在摧残他的身体,容归根本不敢让他出门,平日里门窗紧闭,屋里只有一股沉闷的药味儿。

    姬怀临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一双眼也黯淡下来,根本看不出往日的风采。深秋过后,又是寒冬,容归带着刚买的药,碰上打伞出来的妇人,妇人看着他的样子,不由得惊道,“公子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病了?”

    容归摇摇头,转身便进了门。今日下了很大的雪,他忘记打伞,头上身上俱是雪籽,刚要推门进去,便想到自己一身寒气,姬怀临的病还没好,肯定沾不得。便将身上外衣和靴子都脱在了外面才进去,姬怀临似乎才醒,见容归没穿外衣和靴子,急得就要起来,容归赶忙去按住他,“我没事!”

    “你没脑子吗!”姬怀临刚骂一句,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脸上也毫无血色,他就像一块被岁月腐朽的珠宝,继续在床上苟延残喘。容归见状赶紧去披了件衣服,又套上了靴子,跑回床边给他喂了杯水,解释道,“在门外才脱的,那上头淋了雪,都有湿气,我怕……”

    “外面……下雪了?”姬怀临眼中有些迷茫,他已经在屋舍中封了许久,没见过外面是什么样子,“我想看看。”

    “不行!”容归坚决道,“你现在身体太差了,不能出去。”

    “日后也看不见了,倒不如趁还能走的时候看看。”

    容归闭了闭眼,“不行。”

    姬怀临不依不饶,“我想看。”

    容归还是拗不过他,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寒风顺势灌了进来,姬怀临浑然不觉,专注地盯着那条缝看,自上而下的整条门缝,都被白色填满了,大块大块的雪花落地,隐没无形。果然,只这片刻,容归便又将其关掉,几片小小的雪花顺势飘入,姬怀临伸手接了一片,看着它在手心消融。

    “你说我现在的模样像不像从前的你?只是当初是我想照顾你,现下却成了你来顾我。”容归无言地站着,眼下乌青,显然连夜未睡过好觉了。姬怀临闭上了眼,听着外头的雪层层落地的声音,半晌又疲惫地睁开,

    “听说人死后去了黄泉,就会同外头的雪一样消融无形。黄泉诞生的新魂,没有前尘往事,更非前人,这才是新生。”他低头,将雪水攥在手里,“容应澜,你给我好好活着。”

    容归沉默了一阵,而后低声道,“我去煎药。”

    雪越下越大,院子里的积雪很深,一步一步,传来脚底咯吱咯吱的响声,漫无边际的雪景,教人什么也看不清……他毫无征兆地放任自己倒下去,感受着全身上下传来的刺骨冰冷。雪砸在他的脸上,顷刻间便化了,容归望着灰蒙蒙的天,蓦地好似回到了崖底,无力,无能,只有对未知的恐惧和迷茫。

    没有人能告诉他该如何做,他们的前路就是这样,是一场刻意安排好的死局。

    “怪可怜的。”大雪皑皑的房顶,一人轻叹道。他标志性的银白色长发与雪融为一体,看着底下一动不动的人,眼中布满复杂,转头对另一人道,“你不说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