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今年大年夜又是在单位和同事一块吃的,他是支队老好人,家里又没人惦记,朋友和他换班时常发生。如果一切按他计划行事,明年这时候他应该在家,或者自己家或者应星家。

    今年春晚还凑合,单有几个让人脚趾抠地的节目拧着眉也就看过去了。支队里不准调频道,这是硬性规定,偏偏大年夜食堂开饭晚,边吃边受折磨。大厨今年开窍了,给他做了碗话梅排骨,梅子炖化了,排骨脱骨,汤汁里带着胶质,肉香中飘着话梅的酸香。他吃了大半碗,剩下的浸在汤里上面飘着一层亮晶晶的油,有点腻。

    景元吃过不同的人做这道菜,饭局上星级厨子做的,部队里炊事员炒的,他爷爷身边警卫员做的,还有他哥也会。每个人的风格都不太一样,算应星做的最好吃,他哥生排骨不管新不新鲜统统焯水,熟了才下锅,所以油放的少。更托应星强迫症的福,老家门口的青梅树结果子没两天就能被霍霍干净,他要一颗颗的抠籽。

    后来听说是小时候怀炎吓他,吃了青梅野果子的籽会长重牙,就是牙上再长智齿。应星想象了一下,太恶心了冒不了这风险。

    景元他哥小时候真蛮可爱的,他家里书房还有一本相册,是一个叔叔给他们拍的,隐约只记得那是怀炎身边的人,像妈妈一样管两小孩也管怀炎。景元后来特意找了人把那本册子里的照片导进了电子设备里,他吃完饭看案子,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于是借着老照片回忆起了往事。支队的房子外设老化,今夜大雪房间暖融,可也挡不住所有寒风,那风吹进来刮在绿色油漆的走廊扶手上和铁锈共鸣,乌啦啦的鬼哭狼嚎。景元和应星认识的时节还要再早一些,没到大雪隆冬,他的出现推着他快速跑过亲人离世的阴霾。

    照片上男孩子们坐在树上,是爷爷家高高的大榆树,孩子们裹的像两颗雪球,一人一边脚踩在怀炎肩上,三个人笑的都很傻,他掉了门牙长一半没长好,他哥掉了颗虎牙笑起来有失风度,而怀将军是纯傻,暂按不表。

    景元每次看到这些照片都有一种恍惚感,他俩小时候喜欢看自然世界,住在乡下,抬头能看到漫天的星星,爷爷退后住回了秦岛,专门给他批的地,后面有一片翠山,应星和他还总是去山里,那有水,有蘑菇,在树林里还有铁轨,能听到火车的声音,晚上回来的时候不冷不热,头顶月光澄澈,那个岁数还没到男孩子长身高的时候,两个半大豆丁长得还很小,地上的排水渠迈过去都有点难。

    开心,在那段时间里,怀炎身为大人做的很好,他们看不见外面的人情世故,感受不到一点算计眼光,互相把对方藏在心里,不管多久都再也没人能介入。

    因此景元意外也伤心,他似乎很早就喜欢上应星了,但是等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哥把他忘了。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他独独忘了他和他。

    但景元天生有种自信,他始终认为应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见到了什么人,以至于他不单单出现遗忘,甚至还分出了另一个自己。

    选择性遗忘是一种自我保护,那人格分裂属于遗忘的并发症吗?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景元说不清,他知道白珩也很难判断,只有一点点慢慢摸索,去寻找答案。

    景元盘着心事慢慢睡着了,房间电视的声音很低,像天外之声,恍惚了听到了有人倒数,外面好热闹不知道那个胆大包天的又在老城区放烟花。他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了,有人带了生煎包进来,他嗅了嗅猜不出是什么味的。只闻到了蔚蓝的香水带着点酒气,来人把他的椅子放平盖上了毯子,将头摆正时他的脸蹭上了腕表一类的硬物,景元莫名其妙的就觉得是那块TISSOT的重工机械。

    景元睡着了,今晚没梦到爷爷,梦里他和他的小哥哥在那棵榆树下打了一晚的雪仗,世界无人,满天极光,只剩他们,孤独又幸福。

    年初二很快到了,景元早上给应星打电话,对方没接,他开了车打算去应星家逮人,牧马人刚驶出小区白珩就给他打电话让他先过来,他哥人已经到了。

    镜流的居所是高度保密的区域,开到门前就要扫虹膜登记,警亭的人认得景元,引他进地下车库停车,一过去四五辆车齐刷刷的排在一块,应星边上的车位放了感应地锁,发现他来了才自动降下去。

    景元来的不算晚,可早来的人也不客气,四个人围一圈已经开台了。镜流叫他赶紧过来坐庄,自己脸色不好看的溜去书房处理些事情。

    应星今天LORO PIANA的新款羊毛西装,没戴机械表,只带了根钻链,食指素圈看上去干净又凛冽。景元套了身运动服,上面毛衣下面排扣裤,毛绒绒的很保暖,但是在室内穿久了又有点热。

    应星看见镜流跑上去勾了勾嘴角,丹枫投骰子,和景元说:“看见没,你师父铩羽而归,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什么呢你。”白珩翻了个白眼,帮镜流找补。

    景元摸牌“不小心”摸到了他哥的手,他哥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