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赞叹道:“不意大梁尉乃通《书》若此也。以古喻今,以情证境,正读《诗》《书》之法也!”

    大梁尉笑道:“此学于庠序,泰半复归于祭酒矣!”

    信陵君道:“世人皆道秦人之强,愿闻秦政之弊。”

    大梁尉道:“男女有别,是妇人之言不可从也。尊卑有序,是微贱之人不可用也。亲疏有间,是疏不间亲也。世事惟艰,非世家孰能穷其精微?故非世家不能司其事也。而秦每每与之背:信太后,是从妇人之言;穰侯、华阳,皆太后微时故旧,卑贱之臣,而居尊位,是以卑为尊也;秦之贵戚,非军功不得任用,所用者皆偏敝之人,是以疏间亲也;以首级计功授爵,是纠纠屠夫居庙堂之高,而谦谦君子伏于草莽,任事者皆非其人。是皆亡国之征也。”

    信陵君道:“然则秦百战百胜,雄霸天下者,何也?”

    大梁尉道:“国之亡,在百战百胜也!”

    信陵君道:“百战百胜,国之福也,而大梁尉以为亡国之因,必有所谓?”

    大梁尉道:“百战则民疲,百胜则主骄,以骄主御疲民,国必亡也。”

    众人皆伏拜道:“不意得闻如此大义。”大梁尉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信陵君道:“人皆畏强秦如虎,独大梁尉视若垂死,此天所以赐大魏也。大梁尉必有破秦之策。”

    大梁尉道:“自秦王即位,三十余年,无年不征,无年不战,尸骸遍于野,民不堪其劳。今则远征,就粮于敌,本合兵法,不掠于民,乃设军市,以重利籴粮,此倒行而逆施之也。国帑将何以堪?以吾之见,不若粜之以粮,以取倍利,而重削于秦,不待战而秦必罢也。商贾之道,在平价平粜,乃得各取其利。今以倍价求籴,虽得逞于一时,焉得持久!”

    一名魏公子道:“大梁尉一语道破,实乃快哉!”

    信陵君转向须贾大夫问道:“大夫以为如何?”

    须贾大夫微笑道:“倍价籴粮,实非遂利之道也,乃从其权也。若论遂利,自当贱买贵卖:以半价籴之,以倍价粜之。”

    信陵君道:“秦人反其道而行之,奈何?”

    大梁尉道:“此必国中少粮,而就粮于敌也。此穷寇也,迫之则急战,缓之则内斗,必可乘也。”

    信陵君道:“何以缓之?”

    大梁尉道:“以兵临之,而不与之斗。徐以粮草耗其钱财,虚其库帑。秦人纵有金山,终有虚空之日。”

    信陵君道:“约需几日?”

    须贾大夫计算道:“秦人十万,人日食一斗,约万石,所费六十万钱,日不过百金。诚九牛一毛也。十万众之起也,率日费千金。今只百金,而欲耗其国帑,诚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