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陵君的示意下,众门客依序而坐。最靠照壁的先生正待发言,忽然闻到门外有人道:“须贾大夫拜上信陵君!”

    信陵君重新站起,高声道:“请!”边向门口走去。

    众门客齐声道:“请!”站立两边。

    照壁后转过须贾父子和仲岳先生。信陵君行至半庭,躬身一揖,道:“劳大夫远行,甚不安!”

    须贾也一揖,道:“承君呼唤,不敢不至。”

    信陵君侧身揖让,请须贾右行;须贾再辞不敢,只跟在信陵君身后,从道左而行。

    至阶前,信陵君招呼众人坐下,对须贾大夫道:“诸先生正以旦夕之评,以开愚钝,大夫其有意欤!”

    须贾道:“正要恭聆教训,不敢请耳!”于是姑建言会重新开始。

    刚才那名要发言却被打断的门客,再次站出来发言道:“吾军以武卒为战,以民军为援,臣以为不可。民军数倍于武卒,若教之以战,战之必胜。”

    这名门客的话正触发了信陵君心中的机栝,他甚至怀疑这名门客是不是偷听到他刚才与张辄的对话,故意投其所好。但信陵君脸上不露声色,恭敬道:“先生所见甚高。先生请就餐,容异日就教!”那名门客自往鼎边,取碗盛粥,自加盐梅。与此同时,另一门客起立进言道:“臣闻司胜善于治军,可令其总练兵之司,必能使上下调和,行阵严整。”

    信陵君愈发奇怪,这些人竟然都能说到自己内心深处。脸上仍不露声色,恭敬道:“先生所见甚高。先生请就餐,容异日就教!”那名门客也自往鼎边,取碗盛粥,自加盐梅。第三位门客起立道:“司莽谙于军事,可令其赞画将军,置于左右,勿使归营。”在得到信陵君例行的嘉奖后,也自往鼎边,取碗盛粥,自加盐梅。

    然后是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令信陵君奇怪的是,这些人的发言虽然简短,不成体系,但能切中自己所思所想。他甚至恨不得要他们深入地谈一谈具体的想法,但一想到他们其实最想做的是赶紧吃饭,就克制住自己的念头,对每个人都给予例行的嘉勉。由于到院中就餐的门客不多,很快就到了高级门客。

    郭先生因为竟夜劳累,没有过来就餐,曹先生只简单地说了句“秦人甚劳,可乘夜袭以扰之,勿使得安”,就去取碗盛粥了。仲岳先生道:“士力连战疲乏,宜善养之。”张辄道:“诸军连战,君宜勉力劳之。”也不出彩,也不出丑,各人自盛粥在手,信陵君在张辄盛粥回来后,与须贾父子一揖,三人也自去盛了一碗粥,少加梅盐,回座细啜。

    少时粥尽,信陵君道:“吾观鼎中尚有余粥,可供余兴,先生岂有意乎!”

    当时就有几位先生将碗翻覆,倒置于地,以示尽饱。须贾道:“无功受禄,臣心不安,愿以为相,以飨诸先生。”

    信陵君道:“大夫为相,孤心何安。”推辞一番,须贾父子自往鼎旁,与诸门客盛粥。

    见最末列的门客没有翻碗,遂问道:“先生尝言教民军以战,敢问以何教之?”

    这名门客答道:“臣闻,秦以王教郡县,郡县教乡里,练之于闲暇,用之于急时。愿君上思之。”

    信陵君顿感失望,这办法听说过,但朝中连议都没议,因为大家都认为不可能推行下去。每年把县级官员集中在大梁集训?那大梁还不翻了天!但仍然不动声色,照例嘉奖,令其取粥。

    连着几位先生都是这问题,一旦深入下去,就言之无物了,让信陵君感到十分无奈。“起意易,成事难,此之谓也!”他不禁在心中感叹起来,心里甚至想着,鼎里的粥怎么还没喝完,早点完了早点散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