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声名在外

    一九四七年的六月,鲁西南,顾秋先站在硝烟逐渐散去的一处开阔地,一只手撑在腰部,另一条手臂在身侧垂着,举目望着四面,只见一串黄绿色的人影从前面走过,一个个都弓腰驼背,显得灰溜溜的,毫无精神。

    顾秋先轻轻“哼”了一声,自言自语:“真是没骨气,这样就软下来了?蔫头耷拉脑,一看就没搞头,而且都是属黄花鱼的,走路都溜边,这也叫军人?当年那些日本兵,当了俘虏也不服气呢。”

    旁边警卫员陆红山咯咯地笑:“首长,这一次我们抓的蒋匪军总该有上千人吧?”

    顾秋先点头:“清点的数字虽然还没有报上来,不过一两千总该有的,国民党那边像张灵甫那么能打的也有限。”

    刚刚结束的孟良崮战役,击毙了张灵甫,不过敌整编七十四师着实是个硬骨头,最后虽然是全军覆没,但解放军伤亡也不少。

    而这一次,规模没有那么大,因此成果也就小了许多,但是上千名的战俘总该有的,而且顾秋先感到,打着顺手。

    并不是说这就不是老蒋的正规军,打起来特别容易,好像唱戏的一样,这边一放枪,喊一声“缴枪不杀”,那边就都逃亡了,事实上对方也是很不不错的部队,在国民党军的正牌序列里,战斗力挺像样子,自己这边也颇费了一番力气,只不过比起七十四师,毕竟还是有些不同,回忆之前的过程,没有那样惨烈,七十四师那可真是,让人脑壳疼,所以解决掉他们之后,顾秋先感到,绷紧的神经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了,之前一颗心紧揪着,让人胃痛。

    政委萧子静笑着说道:“我本来以为,打国民党要十几二十年,最快也要十年八年,如今看来可能不必。”

    从一九二七年的南昌起义开始,国民党与共产党正式开战,到如今二十年,中间虽然说是共同抗日,然而摩擦也一直没断过,甚至发生了最为令人痛心的皖南事变,两边关系一直相当紧张,可以说国共一直保持战争状态,当年反围剿那个辛苦啊,最后迫不得已进行了长征,萧子静虽然不是江西苏区时代的老革命,然而对于那一段历史也有所了解,真的是漫长的革命历程,在那个时候,简直看不到光亮,总算到达陕北之后,能够暂时喘口气了,渐渐地又活了过来。

    因此对于这一回与国民党的再次开战,作为政治委员的萧子静并没有放松,做好了长期战争的准备,在部队里做政治工作的时候,也注重教育各级指战员,不能急于求成,之前与国民党断断续续打了二十年,如今也不要指望三年五年就可以获得胜利,要格外注意警惕部队中的急躁心理,革命是一个长时间过程,要有耐心有韧性。

    战斗结束之后,清点俘虏,参谋报上来,果然是一千七百五十六名,不算少了,之后的事情,顾秋先没有再理了,都丢给了政工人员,也就是萧子静带头的这一群政委指导员,专门给人家修理脑壳,顾秋先就在自己的指挥部里,没事看看地图,再看看军事书籍,就按照向来的步调,而这一次战斗之后,一时间没有什么大战,是难得的安宁,顾秋先觉得这日子过得还行。

    忽然这一天,参谋魏金华走进来和他说:“首长,有个俘虏要见你。”

    顾秋先一听,就感觉好奇,自从与国民党开战,抓俘虏也不在少数,这是第一回有国民党的战俘要见自己,可真是特别,之前从没遇到过这事,但凡有刺头,指导员政委他们就料理了,从没有捅到自己这里来过,这一次是怎么回事?

    于是顾秋先便问:“政委怎么说?”

    魏金华见他没有表示不高兴,心里便也放松了,笑着说:“就是政委说,让他来见旅长。”

    要说自家这位旅首长,虽然自己作了他一年的参谋,然而对他的性子还是有些吃不透,高层首长们,自己也见过一些,和自己的这位旅长都不太一样,老革命多数读书不多,性子急躁,说起话来吵吵嚷嚷,然而都是一根肠子,一看就明白,自家的旅长可不一样,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另一位资历比较老一点的参谋罗耀之,听了自己的感想,曾经半开玩笑地说:“我们的这位首长啊,简直就像个读书人。”

    想法多,心思难猜,而且总觉得有点清高,换句话来讲就是孤僻,确实不太像工农出身的干部,和他说话,总要担心他的反应,有一次魏金华和旅长汇报一件事情,说到“政委是怎么样说”,旅长当时脸色就沉了下来,一口截断了:“不是他该管的事,按我说的来。小魏,你的脑子要清楚一些,不要什么都报到我这里。”

    耽搁时间啊!

    魏金华吃了这小小的一根“排骨”,当时脸就红了,诺诺地退了出去,事后和人说起,有老参谋吃吃笑着,低声和他说:“金华,你碰了铁板了,旅长最烦这个,你是来的时候还短,不知道这个,从前我们旅长还是团长的时候,就有人问他,军事主官和政委意见分歧,应该听谁的?当时旅长就说,当然是听军事主官的,政委只要管思想上那点事就好,不要掺和军事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