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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的那一天,距离姜拓来到这个由神话生物统治的世界,已经过去了四年半。姜拓最后一边检查着装置参数,从秘银的反射中看见自己的脸——仿佛回到了他最有灵感,产出最旺盛的二十七八岁。长期生活在高密度神力的环境里,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让姜拓像人类本应的那样,在三十七岁的年龄感受到中年的到来,体会思维的减缓,体力的下降……他的状态比最初穿越过来的时候更好,甚至连眼角的纹路都褪去了一些,反倒是像二十七八岁的他。这样的状态,正是他需要的。敏锐的感知,充分的决断力,准确的计算……人类的力量绝无可能比拟神明,但在姜拓自己的领域,他总会有一拼之力。秘银的台面,像一面镜子,反射出姜拓的脸,也反射出姜拓背后那些焦躁的、因为即将和他们的"主人”"母亲”"陛下”"首领”……见面而迫不及待的神话生物们。"参数没问题了。”姜拓站起来,转身面对那些强大的神话生物,状似自然地又重复了一遍流程。"一会儿通道打通后,如果确认无误,我会告知对方你们的情况,让你们的原主人决定是否要迁跃过来;不论他如何决定,我都会离开。”神话生物们的反应不一而足,至少没有反对。他们平时对原主人的执着姜拓每日看在眼里,此时早已无需分辨这些反应代表的是默认还是拖延。姜拓的诉求,他已经全都坦荡地放在神话生物们年前。面对太过悬殊的力量差距,神话生物们是否会真的把他的话当回事,姜拓也毫无办法。他能做的,就只有把自己领域里能做到的事情做好。他会努力活下去,努力回家,但绝不能把另一个无辜的普通人带进他如今的处境,那是他不愿偿还的代价。姜拓站在装置前,装置启动。秘银不再是固态的金属,它在无数立场的约束下变成了流动的星河。姜拓不再能通过秘银的反光看到自己身后的景象,他也无暇分心。这个装置太复杂了,它本不是任何一个人类的思维所能承载的计算量;在姜拓原本的世界,奇点迁跃都是由巨算设备承载的复杂系统。但在这个世界,科学早已被超自然力量侵蚀得不成体系,姜拓只能自己主导、用人类的思维和意识来牵引这个系统。为了让他能够完成人力所不能及的伟业,神话生物们开发了他的精神力,让姜拓能够在自己的精神海里构筑出可以替代巨算设施的混沌系统。即使这样,人类的脑域也还是太脆弱了。姜拓的全部精神都浸入了装置的运转之中,眉心剧烈的疼痛接踵而至,随之而来的是大脑的胀痛。——再坚持一下。——就差一点了。…….幸好,在姜拓的视线完全发白之前,一切豁然开朗。那好像.....是个酒吧?透过装置,姜拓看见闪烁不定的奇点通道对面的人。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姜拓楞了一瞬——他竟然认识对面的原号主。小溪?他应当没有看错,通道对面穿着工装长裤的女性,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坐在高脚凳上抽着烟,却在看见姜拓的瞬间,收敛了神情,严肃起来。她认识姜拓、并知道他失踪的事情。是卢溪。但姜拓没有机会和卢溪叙旧了。胸口被贯穿的剧痛,撕裂了他的感知。姜拓跪倒在地。天旋地转中,垂下的视线里,是难以想象的光景……带着隐约鳞片纹样苍白的手指、殷红的血管,以及一颗跳动的很用力的……心脏。是尼德霍格。他的滚烫心脏跳动在邪龙冰冷的手心里,手腕贯穿了人类的躯体,活生生透胸而出,连在心脏的血管却还在疯狂地泵着血。他以为已经和他至少是点头之交的幻想种,从他胸口的贯穿伤中抽出手,舔了下苍白的手指上沾染的血肉,嫌恶地啧了一声。姜拓来不及细想,也无暇分辨胸口的剧痛有哪些来自重伤、哪些来自精神——他抬头,就看到比从前成熟了些许的卢溪眉眼骤然变冷,从高脚凳中跳下来,一步就要踏进奇点来找他。没时间了。姜拓知道。他要阻止卢溪就算是个陌生人……他也不能......让另一个人,踏入这样任人鱼肉的绝境,毫无抵抗能力地去面对这样随意取人性命的神话生物。他疼得一片昏沉,靠着最后一点儿本能,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精神力之种从识海之中扯出,送进了奇点。连带着最后一道篡改奇点传送坐标的指令。没有了姜拓的精神力,奇点顷刻坍塌。倒下前,姜拓依稀看见有数点流光钻进了即将坍塌的通道。……小溪最聪明了,她不会被追上。……嗯。随机应变、如果原主人愿意来,他能回家,当然最好;如果对方不愿意,那姜拓也可以把奇点炸掉;如果最糟糕的情况发生,那只能启用最差的紧急方案了。说来好笑,虽然是“紧急方案”,但姜拓的潜意识里或许也知道,这个方案备用上的可能性可不低,所以投了最多的时间,漫无目的地看了所有边陲星的资料,在里面随机选了1500个不会落地成盒的,放入反拉普拉斯因子,来保证任何人都无法逆推出那个原主人真正的落点。这一切早在姜拓闭上眼睛、假装入睡的无数个夜晚,在脑海中演练过无数次。所以他才能、在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神话种面前,偷走他们唾手可得的、朝思暮想的“主人”。唯一的意外,大概是在奇点对面的,那个让这些神话生物癫狂的“延夏”是卢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亦师亦友的卢晴的女儿。对姜拓而言,把精神力之种送过去,给卢溪增加一些底牌,是本能的反应。他相信易地而处,卢溪也会这么做——看到他被贯穿胸口,她不假思索地想要过来救他,即使这里显然危险重重。而这之后会发生什么......姜拓想过,但没敢想太多。——他也是个普通人,会害怕,会懦弱。他胸口的贯穿伤是致命的、那时以为他们很快就能得到真正主人的尼德霍格,大概是不愿意承担卢溪不愿意过来、姜拓离开关掉奇点的可能性,是真的动了杀心的。身体被洞穿,连着血管的心脏在剧痛之中被抓在手里捏紧、从身体里拽出来,这样恐怖的体验后,死亡在几分钟后就应当降临。但幸运或者不幸的是、姜拓的判断是对的——这些神话种有必须留下他的命的理由,或者说,不论是他们真正的主人还是他这个“冒牌货”,他们一定要有一个“契约者”;如果他把那个无辜的“原主人”送走,这群神话生物就必须得让他活着。芬里尔和尼德霍格打了起来,拉斐尔优雅镇定的笑容消失了,他抢下了姜拓濒死的身体,塞进了治疗仓。姜拓在治疗仓里,一边从喉咙里呛出大口大口的血,在剧痛中,挑衅式地和那位圣洁的天使长大人对视,扯出了一个笑。拉斐尔垂眸看他、面沉如水。他看上去并没有失去理智,但姜拓见过他在那个教堂里的疯魔模样。如果不是有所顾忌,姜拓恐怕已经死了一万次。虽然身体还是很疼,但那时候的姜拓爽透了。从穿越到这里以后,他从未有如此快意的时刻。那个凝固在尼德霍格脸上的笑容、从来老神在在从容不迫的天使长大人这样的神色、.......每一个神话种在发现姜拓把他们的主人送走了的那一瞬间的表情反应,都和姜拓身体里酝酿了太久的压抑一起,变成了某种令人想要大笑出声的好东西。向来循规蹈矩的好学生、科研天才,在这样压抑地、身不由己朝不保夕的四年半里,也生出了愚蠢的叛逆和反骨。——是的,我不是你们心心念念的主人、母亲、主、......我只是一个动动指头就能按死的、卑微如蝼蚁的普通人类.......——那,又,怎,样,呢?——我也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