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也不想沿着这个话题谈,首辅之位空悬,三位次辅岂能没有想法?他暂掌内阁,说没有想法,那是自欺欺人,首辅与次辅虽只是一步之遥,却是相差太远,首辅才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仕途的巅峰,有谁不想?

    想归想,但他有自知之明,嘉靖着他暂掌内阁,是因为他性情宽和,若是天下太平,他或有首辅之望,如今这朝局,嘉靖令他出任首辅的可能微乎其微,不独是他,内阁三位次辅,都不适宜在此时出任首辅,估摸着,这也是张璁致仕两个月来,嘉靖闭口不提首辅之事的原因。

    见方献夫不语,李时当下便将话题转了回来,道:“胡万里虽则如此大手笔赈济,但仍难堵塞百官之口,居心叵测之人仍会攻讦彩票,尤其要防范京师官员,对京师一众科道官员,还是要着人吹吹风。”

    “不然。”方献夫脱口说道:“如今这情形,放任不管,或许更好。”

    放任不管?这态度怎的突然大变?李时不由甚觉诧异,微一沉吟,他便明白了方献夫的意思,放任不管,任由官员攻讦彩票,攻讦胡万里,攻讦张璁,以此来试探嘉靖的心意,若是嘉靖属意张璁,自然会回护,若是不回护,张璁则无望起复!

    想明白这点,他不由砰然心动,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下来,如今外忧内患,党争不断,国库空虚,新政也是个半拉子,纯属就是一个烂摊子,须的一个强势,有魄力的人出任首辅,他根本没戏,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瞥了方献夫一眼,他才淡淡的道:“皇上天资粹美。谙熟权谋,对朝局洞如观火,放任不管,皇上如何看咱们?若是罗峰兄起复,又如何看咱们?此举欠妥,断不可为,你我身为阁臣。事事当以国事为重,为君父分忧才是本分。”

    方献夫情知他谨慎,也清楚他为人宽厚,不会搬弄是非,听的这话丝毫不以为意,微微一笑。道:“首辅之位空悬,乃是一大变数,一日不定,朝局一日不稳,促使皇上早做决定,实是有益无害,此何尝不是以国事为重。不是为君分忧?”

    听他如此强辩,李时不由含笑道:“叔贤无须担忧,首辅之位不会空悬太久,罗峰兄致仕两月,彗星依然如故,皇上两月以来又绝口不提首辅之事,明摆着的事情,何须试探?还是尽力做好份内之事吧。咱们还能落个清闲。”

    说完,他便见在跟前侍候的中书在门前探头探脑的,不由沉声道:“什么事?”

    “禀相爷。”那中书忙进来躬身禀报道:“南京兵部尚书王大人的折子到了,相爷吩咐是随到随送的。”

    一听是王廷相的折子到了,李时忙吩咐道:“呈上来。”接过之后,他对方献夫微微点了点头,便低头细看。

    不出所料。王廷相在折子中果然就水师哗变,乱军洗劫南京外城,并有一部逃逸之事大肆弹劾广宁伯刘泰、魏国公徐鹏举以及南京守备太监晏宏,不仅再次提出削夺魏国公徐鹏举的兵权。并且尖锐的指出勋臣子弟养尊处优,苟安就闲,惰于习文练武,不堪大用,总镇地方之勋臣,类似纨绔,行事乖谬,言行骄倨,纵卒为虐,为害地方,建言招回。

    细细看完折子,李时不由暗自腹诽,这倒好,直接就将矛头指向武勋集团了,他这是为求自保,生怕势单力薄,刻意搅起争端,扩大事态,绑架整个文官集团向武勋开战,而嘉靖的态度又甚为模糊,这折子一递上去,文武之争,在所难免!

    暗叹了一声,他才将折子递给方献夫,苦笑着道:“王子衡不仅是弹劾魏国公,连勋臣子弟全都捎带上了,这下有的乱了。”

    方献夫接过飞快的看了一遍,亦是露出一丝苦笑,道:“这倒不失一个自保的良策。”微微沉吟,他才将折子递了回去,道:“原折呈进吧,由皇上去定夺。”

    李时微微点了点头,眼下也只能如此,这折子的票拟他是不敢写的,看了方献夫一眼,他原本想叮嘱一下,却又觉多余,这事情捂是捂不住的,说不定早已传开了,而且方献夫既然有心试探,劝也无用。

    忙到下午,将一应折子统计完之后,李时写了份总略,这才带着所有的折子出了内阁值房,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小雨,雨不大,风也不大,但一阵寒意却是扑面而来,几个中书见他要进宫,连忙七手八脚的侍候他穿上油衣,换上雨靴。

    眼见天色有些暗,李时不由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相爷,如今才刚过申时,天雨,显的有些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