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端说走,却也没走出崔家庄,晚上歇宿在崔家庄的里正家里。里正一家搬到别处住,临走前将那五大间宽敞明亮的大房全给腾了出来不算,又留下厨娘、长工在两个灶房将柴草烧得旺旺的。灶炕相通,如此一来既做了饭菜、备了热水,还顺便驱了连日阴雨屋里积聚的潮气。一举三得,里正老头离开家的时候,摸着颌下胡须为自己的聪明自得不已。

    可这一举三得的后果,却不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青棠用饭、沐浴过后,只上炕床坐了没一息便下来了。太烫,这要是在上边睡上一宿,明天早上怕就成了铁板上的鱼,熟的差不多了。

    王妃睡不了,做侍女的就更不能睡了。娴宁便给青棠出主意说殿下屋里可能凉快点,不若和殿下换屋睡。青棠推开窗,半探头出去,就着大红灯笼射出的烛光瞅瞅,十分肯定说:“端王屋前只有棵新种不久的石榴树,嘉敏郡主的屋前却有株枝叶繁茂的柿树。论清凉沁爽,当是嘉敏郡主住的屋更好些。”

    娴宁呆滞了下,垂头不语。与端王殿下搭话换屋睡,有那么一点点同意的可能;和嘉敏郡主搭话换屋,她不敢去开那个口。

    青棠就着窗子继续看外头。嘉敏郡主的屋子再清凉沁爽,她也只有干看的份儿。今晚想睡觉,一就是也同娴宁一样,铺盖一铺睡在地上;二就是在冷水和热炕这俩地儿来回跑。这过法儿,和以前跟爹爹在外行走时差不多,熟悉的很。

    只是,能一直这样熟悉下去吗?嗯,有蚊虫飞过来想咬她,青棠出手。蚊虫倒也警觉,在青棠的白嫩手袭到之前,折身飞走了。青棠旋即转头问娴宁:“看看这屋里有蒲扇没?给我一把。”打不到蚊虫,那扇它们个七荤八素应该是不成问题。

    娴宁摇头,平淡回答说:“郡主怕热,刚刚住进来,丫头们便借了蒲扇走。”

    青棠抿抿唇,又问:“端王和镇国公世子屋里的扇子,也借出去了?”

    娴宁又摇头,说郡主的丫头没去那俩屋。

    借蒲扇真的不算大事,但是这种专挑软柿子借的赤*裸裸歧视人的做派,委实让人高兴不起来。青棠看看那枝繁叶茂的柿树,拿了炕头的纱裙穿上迈步出屋。

    娴宁要跟上。青棠摆手,说:“我去端王屋里,你不要跟去了。”

    娴宁顿步,垂眼。夜都深了去端王屋里,青棠这是单纯的要告嘉敏郡主状,还是借告状之机邀宠?

    青棠是要去告状吗?不,不,不。夏日怕热,这是人之本能。嘉敏郡主借扇,多正常的事。人家又没抢扇,你想用了要回来就是。自己不去要,反攀扯人家小人之心欺负你,脑子有病吧。青棠都能想到她一旦开口嘉敏借扇,霍清端会怎么训她。

    现在是问嘉敏郡主要扇,是要不回来的;状,也是不能告的。但这闷亏,却也不能生生吞进肚里。她得趁机让霍清端看看她的大度良善啊,能把霍清端屋里的蒲扇顺回来自己扇,不也就补回了借出去的那把扇。人吧,不得不低头的时候,就得开解自己。狐假虎威也罢,借霍清端的尊臀来给自己做脸也罢。在她选择了跟霍清端走的那一刻,在她没有真正站到世人眼前时,她没有任性的本钱。

    娴宁说霍清端屋里凉爽,青棠不信。可进了霍清端屋里,感受到那秋日般的清凉之气,看到墙角处端放的冰山,青棠信了。富贵人家孩子的享受,从来不会局限于一时一地。不过如果这屋能更大些放置水车,如果能引活水进来的话,让水流冲动木扇转起将那冰冷之气吹遍整个屋子,那清凉可是会加倍的。坐到霍清端对面,青棠将这如果说出。

    霍清端看着青棠,淡淡说:“你知道的倒多。只是在你动口之时,就不能顺便多想一下,你答应过我什么。”

    青棠茫然,她答应过霍清端什么?她就是来占便宜的,怎的还要被他诓了做事情?

    霍清端不悦抿唇。亏他还傻傻地坐着等她,甫一见她进来还喜悦于她真的是关心自己而不是当着嘉敏全然做戏。结果呢,她装傻装得倒是正宗!

    青棠更加茫然,难道真的是她答应过霍清端什么?思来想去,仍是想不起来,她便弱弱说:“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出来别憋在心里。你知道的,我记性不好。”

    顿一下,为了增加可信度,青棠又说:“一对上你,我的脑子是真的容易忘事情。真的,像黑堡村你摸我的脸,那之后你对我做了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还有在河边时,你从河水里出来后的事情,我也不记得。”语毕,长颈微垂,玉手交叠,很是诚心受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