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州侯府,漱玉斋。

    狮耳琴炉中一炷香燃尽,清越动人的琴声也缓缓终止,门外走进一个身着墨青暗纹大氅的中年男子。

    九姨娘腿脚禁不起寒冷,屋里窜进一丝冷风都能当即觉察出来,隔着一道黼依,果不其然看到一个健壮的男子身影缓缓走进,九姨娘当即了然于心,肃儿清瘦一些,而侯爷壮硕,这时候能来她这溯玉斋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是肃儿来了么?”她缓缓抬头,故意这样问。

    商州侯唔唇低咳一声,像是警示,可声调听着却有些轻佻。

    九姨娘当即一笑,赶忙改口走上前去迎接:“原来是侯爷!”

    商州侯见她上来欲挽住自己的胳膊,微微一让道:“外头风寒,别让本侯身上的寒气过给你。”

    九姨娘眸中升起淡淡的哀怨,“侯爷再站在外头听妾身弹琴,冻坏了身子,妾身日后可再不敢弹了。”

    商州侯笑着拍了拍她手背,顺势在塌边坐下,抬手饮了口茶,笑道:“你父亲老当益壮,如今花甲之年依旧是容光焕发,语声洪亮不减当年,你哥哥更是骁勇善战,上阵杀敌不在话下,怎么刘家竟生出了你这样温婉柔弱的女子,连一点冷风都吹不得?”

    九姨娘抿了抿唇,笑道:“父亲本为妾身取名‘天骄’,原本也是该与父亲哥哥一同鸣鞭出关的,可侯爷却将妾身的名字改为娇弱的‘娇’字,说这个字好,配妾身的模样,怎的如今侯爷反倒怨起妾身来了?”

    她自小容貌出众,年少时也曾舞过刀枪,后来听父亲说侯爷爱琴音,她又转而学琴,侯爷喜柔顺纤弱的女子,她便在冬日里连续一个月睡在窗牗下,寒风入骨落下病根,自此成了这一副多愁多病身,也成了他一眼就瞧上,且到如今都顶顶心疼的人。

    待身上被炭火熏暖了,商州侯伸手将她揽在怀中,抬头望着她碧波涟涟的桃花眼,取笑道:“你这副身子,怕是出关不到半日就冷得吓回头了。”

    九姨娘不怕侯爷取笑,她知道侯爷嘴上这样说,心里指不定多疼爱她,若那一日侯爷不说这话了,反倒是出了问题。

    忽想起什么,商州侯抬手将她放下来,朝门外望了一眼,“肃儿今日没来陪你用膳?”

    九姨娘道:“约莫这会就快到了。”

    刚想遣侍女出去看一眼,门外便传来男子清逸的声音。裴肃听闻父亲也在,忙将披风交给底下人,踏着大步就进来了。

    见过商州侯和九姨娘后,裴肃忙令下人传膳,并表歉意道:“大理寺事务繁多,肃儿来迟,让父亲和母亲久等了。”

    商州侯眉眼弯弯地看着这个沉静端肃的儿子,心中越发满意。

    从前在演武场的时候,他不学兄长横行无忌,也不跟着其他几个世家出身的不肖子弟逃出去花天酒地,从来都是洁身自好、勤学苦练,那时他便觉这个儿子颇有出类拔萃之势。

    前些日子问他想去哪一司历练历练,他没有挑能捞到油水的地方去,也没有结交权贵的打算,只道想去大理寺参与审核商州刑名,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不使无辜之人枉死受累,不教奸佞之人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