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诺在睡。”少年开口,那只在月光中异常苍白的裸足也退入阴影。少年苍白的脸上似笑非笑,瞳色在阴影之中褪去了深蓝,只留下深邃的黑。“修诺醒来之前,你告诉我夏夏在哪里.......”他顿了一下,又往前走,沐浴在光线下;那双漆黑的瞳孔没有变回蓝色,只是冷酷地映照出刑椅上俘虏的身影。“不然修诺醒了,看见你破破烂烂的样子,心软的家伙,最爱闹脾气。”姜拓只是沉默。姜拓没怎么吃过苦。他一向是个聪明的孩子,幼儿园哭着要去北极找梦里的大黑龙哭到要断气,吃了两次竹笋炒肉就学会了“梦是假的”。他并没有被很多爱抚育而成的童年,但也没有过太多的苛待。沉默的父亲、严苛的母亲、他有点电波的思维被说得上优异的成绩对冲,让他在家中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关系。被掏心的瞬间是很痛的,但人的神经只有那样有限的带宽,痛得狠了反而没空间去感受痛苦;接踵而来的往往就是肾上腺素的魅力时刻,让姜拓还能硬扛着把精神力之种剥下来塞给泸溪。后面被拉斐尔掐到差点窒息、被尼德霍格踢踢打打、被一路拖下来到地牢里,那些伤是疼的,但更多的是身不由己的屈辱和恐惧。真正的拷问,是完全、完全不同的,无法逃脱的噩梦。“这样是不会死的。”失重。姜拓的视线天旋地转、空间和重力在他的视线三百六十五度地旋转。天花板。喷溅的血。…….他无头的尸体。头颅摔在地上,弹了几下,姜拓的视线一片发黑,但他只是一颗被砍下来的头颅,在地上随着重力滚了半圈,然后因为鼻尖支撑住地面而停住。皮肤的触感、重量。掌握死亡的少年神明踩在了头颅上,莹润的脚尖拨拉了一下脚下的头颅,让姜拓看见自己刑椅上被砍去头颅的躯体。“.......你的‘死’,我抽走了。”少年神明说。头颅被拎着头发从地上抓起来,头皮被扯着,死神少年哼着不成调的歌,手摆得很大。视线像钟摆一样摇晃,颈部的断口的血流得差不多了,滴答滴答地滴着。两个头的魔犬凑过来,吐着舌头,混沌的鼻息和头颅擦过,能轻易咬碎骨头的锋利的犬齿一次又一次地从眼前擦过去。——头颅又被放回了脖子上。“不要动哦,缝反了的话,还要再砍下来重新缝呢。”拿着纺锤的恶魔出现了,叽叽喳喳地笑着,然后是突然的刺痛——尖锐的喙啄穿了切口的上方,又啄穿了下方,穿过黑色的纺线。一下。两下。三下。……【这就是神明......吗......】过度的冲击。【连死亡都......】完全缺血。【.....只是玩弄俘虏的工具。】……气管接上了。姜拓的思维缓慢地恢复。海量的、完全无法理解的画面、被回归的理智组织成了恐怖。他剧烈地咳嗽,然后开始干呕——但他太久没有进食了,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苦地让他流泪的胆汁。少年友善地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着问:“明白了吗?你是要告诉我们的。”姜拓在胃袋都要吐出来的痉挛中,沉默地对自己发誓。——不,永远不。连死亡都可以操纵,这是真正的神明才拥有的权柄。激怒了他们的凡人姜拓,是误入酒宴偷盗了金苹果的农夫,失去“金苹果”的时候,他将失去存在的全部意义,走入真正的万劫不复。但只要拥有那个“金苹果”,即使再可怕.......他总会......姜拓再醒来的时候,那个少年神明已经不在了。他躺在治疗仓里,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被砍下了头又缝上、被双头犬咬断了脖子又吐出来、被铁矛捅穿胸腔挂在半空......一切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姜拓的精神。精神海里、精神力之种被剥离留下的疮痍从一点裂痕变成无数条、整个精神域像是百年干旱的龟裂大地,在神明的恐怖烈日下留下无法愈合的破碎沟壑。“小溪......”那双向来温和带笑的褐瞳久久地失焦“.......远......。”拷问很快继续。和仁善的外表不同,狂信的天使长,是异端审讯的好手。试图把姜拓带到他的审判所拷问的拉斐尔被面色不善的同伴拦下,面沉如水地天使长踏入金色的传送门离开、数秒之后,带着一整个压缩空间回来。——他把审判所搬了过来。姜拓没有反抗,反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只是徒增笑料;或者,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他被反剪了双臂,按着跪在审判桌的前方。拉斐尔、高高在上的天使长大人,就坐在审判桌后面柔软舒适的天鹅绒扶手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毫无反抗能力的囚徒。“......蠕虫。”啪!鞭子的破空声、然后是背上的剧痛。鞭子重得吓人、抽过的鞭痕在皮肉绽开的乍痛之后、又是无数针刺一样的剧痛,显然是浸了辣椒水或者姜汁一类的东西。姜拓咬住了唇,不允许自己泄露出痛苦的声音。“......偷走母亲的.......”天使长的脸色更加难看,“.....小偷。”啪!第二鞭比第一鞭更重,连着胳膊抽破背脊,姜拓一瞬间连跪都跪不住,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差点倒下去。啪!第三鞭抽从另一边、和第二鞭的伤交叉着印下来。受刑的俘虏挺直的腰又颤抖着弯下去,肩胛骨缩起来,剧烈的喘息。审讯室里,几乎能听到他嗓子里破碎的哀鸣。但也只是几乎。姜拓只是颤了颤,又缓慢地、直起了腰。啪!……这样的重鞭,对人类的凡体肉身来说,算得上是重刑。裁判所里,即使是穷凶极恶、皮糙肉厚的凶恶之徒、挨上几十鞭也足以要了性命。姜拓在第12下鞭刑的时候倒下、意识模糊地抽搐、然后被毫不留情的第十三鞭抽得弹起。把他的双臂反剪着绑在身后的绳子都被生生抽断了,原本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被血和冷汗浸出粉色、破破烂烂地挂在那里。他的视线一片模糊。我应该没有哭,他想,只是太疼了,人太疼了都会有眼泪。